接晓风那天很不容易,一个年级都搬家。银汉累着了,回住所当晚就卧床了。过了三天,彩娟来电话:“感冒好了吗?”银汉说:“好点。你在家待着别过来,房东这两天封闭院子,已经忙活了三天,我连门都没法开,外面也没处下脚。”彩娟越发不放心,第二天中午就跑来,从架起的盒子板下面钻过去,里里外外看一遍说:“那天还没动工,今天就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把方桌拿屋里来了?”银汉说:“外面走廊里地方小,工人又来回走动,碍事。你回家吧,明天浇灌,得满院子和水泥,没下脚的地方。你和晓风好好在家待着,别上这里来蹅。”
第二天一早银汉去锻炼,彩娟来电话:“你在哪?”银汉说:“在体育场。”彩娟登时嚷起来:“我想让你帮忙办点事去,我们单位的。”银汉说:“行,我马上回去换衣服,这就去。”彩娟接着嚷道:“你应该先办事后锻炼,昨天说好了不出门,你怎么又去锻炼了?这不还得来回跑嘛!”银汉说:“什么又说好了不出门,有事你就说,又不是不给你办,想干嘛。”彩娟说:“锻炼多大会了?”银汉说:“没多大会。今天早走吧。你在哪?在单位还是展览馆?”彩娟绝不肯不操心:“我在展览馆。你再练十分钟再来吧。先上工商行取电汇水单,然后到人行核销。”
银汉办完给彩娟打电话:“办完了,这就去你那里把手续交给你。”彩娟喜出望外,说:“不用给我了,你直接上我们单位交给领导就行了。”
银汉今天上午真辛苦,汗流浃背。回来时推着自行车慢慢走,权当喘口气。
回到房东家,里面正在路上和水泥,堆得老高过不去。银汉就对和水泥石子的老工人说:“师傅,您把铁锨头架在水泥堆上,我踩着过去。”“不能踩,垫着铁锨也陷。”“没关系,试试看。”老工人于是把铁锨头在地上顿掉泥沙,平放在水泥堆上。“别动呵,谢谢。”银汉后退几步,助跑后纵身一跃,轻踩铁锨头助力,然后轻轻落在里面墙侧,一手扶墙站稳了,从林立的顶杆间穿过去,上楼。老工人说:“呦,轻功。”一个上工子喝彩:“好功夫!”一帮下工子赞扬:“真麻利!”
晓风写作业,对银汉说:“在这不好写作业,饭桌光摇晃。”银汉说:“房东的那个柜子瓷实,不会摇晃。”晓风说:“太高,坐着腿没地方放。”“你妈真不像话,好一点的也不让拿,就给这个最差的。我得去拿,那是我爸给我的,凭什么都给我扣下。”银汉打电话:“彩娟,这里的桌子也不够用,我把写字台拿来吧,写字不摇晃,免得对视力有影响。”彩娟说:“写字的时候使劲摇什么。”银汉说:“没谁使劲摇,就写字那一点力气,桌子就跟着晃起来。”彩娟说:“写字台太沉别拿了,就拿那个枣红桐木桌吧。”“好的,我下午去带。”银汉挂了电话说,“正常的事都跟挤牙膏一般。”
碧喜来电话:“银汉,这几天忙,没顾得上你那里去看看。身体怎么样?”银汉说:“这几天开心透了。见到的都是生人,很愉快。”“就是,咱妈说你好多了。你想要点什么就跟我说,我是你姐。”“我是你弟弟,怎么能成张口族、还乡团。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很开心。”碧喜说:“我买个卡给你,你给自己买点东西补补,别总想着把钱花到别人身上。上一回给你的点心,你就当礼物送给咱姑去了。”银汉说:“别买,买了我也不要。我过得很好,这些天乐疯了。”碧喜说:“没事出来转转,老在屋里闷着,对身体不好。”银汉说:“说的是。你上班忙不?不忙我找你说话去。”“来吧,正想跟你说话呢。”
银汉来到碧喜办公室,见碧喜愁眉不展,就问:“姐,最近有什么事吗?”碧喜伤感地说:“你病的厉害的时候,咱妈问我你怎么样了。我想安慰她说没事,但是觉得不能那样做。我对她说:弟弟瘦得皮包骨头,如今还剩一口气。”碧喜说着哭起来。银汉说:“家事不用问也知道,咱妈不明白,让你没法过。”碧喜遮掩说:“咱妈没事,她好多了,一点事也没有。那天我想了想你说的话,你说纠正命运没到时候。我想什么时候才能到时候。”银汉说:“你跟姐夫关系还和谐吗?怎么看着没有一点喜气?咱妈怎么会没一点事了?”
碧喜沉吟了片刻说:“得给你说件事。前些天你身体那么差,我也没敢给你说,怕你犯病。我单位的人也劝我,说银汉有病,不能告诉他。咱妈让人家给骗了,积蓄都给了人家。有一男一女在公园里见到咱妈,主动说咱妈有灾。咱妈说那个女的特别亲切,比自家亲人都亲热。”银汉点点头:“咱妈最认这个。”碧喜说:“那女的跟咱妈说:你闺女很快就瘫痪不起,你儿子上街一交摔倒就没气。男的说得买个幸福基金,过两三年就还本,还能涨两倍。家里的灾也就化解了。心诚则灵,不诚不灵。”银汉说:“储蓄所里有监控。”碧喜说:“没用。他俩不进屋,让咱妈去取。他们在外面等着拿现金。”银汉说:“还是惯犯。报案了吗?”“没有。已经过了一个月,咱妈才给我说了。开始老觉得咱妈不对劲,问还不说。那天,咱妈睡不着,夜里起来抽烟,早晨起来又掉泪。我把她约到公园里,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平澳家什么事让她过不去。她这才跟我说了。”
银汉心里堵得慌:“怎么跟警方说的?”“没报警。”“即便钱追不回来,也得让警方知道有这一回事。这对破案有帮助。”“不行。我跟平澳都劝咱妈报警,可是咱妈一说报警心里就过不去。平澳说算了,别难为她了。我想也是,已经这个样了,再逼她,没准会更麻烦。”银汉说:“不防骗子防警察。算了,我也没办法。”
碧喜一脸紧张:“咱妈说那两个人有妖术,一看见他俩,就觉得被控制住了,人家说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一点都不能违抗。他们的妖术是怎么回事?”银汉微微摇头:“没有妖术,只有操纵私欲和胁迫。咱妈没一点社会经验,在两个惯犯跟前就是个雏。怎么会是两个高级骗子的对手,拿住她的短处她就不敢动。”碧喜说:“我单位的人说有一种专门迷惑妇女的药,一闻就相信骗子了。”银汉摇头:“没有这回事。无限夸大对方的能力,是遮羞的手段。”
碧喜如醍醐灌顶一般,说:“确实。咱妈原来不让说一句,现在好多了。那天说银汉知道了非说我不可,我说弟弟不会把你怎么样。”银汉说:“咱妈办砸了事情就正常,办好了才奇怪。”“平澳去报案,警察说不能立案,只是简单做了记录。”银汉说:“对。当事人不出面,旁人说的不作数。”“平澳跟我说:你听了怎么不恼?这样就算完了?你们家人真有度量,损失了好几万,眼睛都不眨。咱妈现在一点都不找事,自己想着干活。原来给她的帮助都不稀罕,说银汉比你强。”银汉说:“咱妈在我这里,也是说你姐比你强,什么都怨人家。平时无根据自豪,现在该知道想象跟现实的区别了。咱家就那点积蓄,都让她败完了。”“咱妈问我:你怎么不生气?你要是骂我,我心里还能好一点。我还得哄着她,说没有这个命,丢了就丢了。你手里有钱,我爸去世时你不救他;我弟弟病危你也不救我弟弟,放这个钱就没用。”碧喜说着,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平复一下情绪说,“咱妈就知道攒钱,攒了钱干什么用都不知道。光说我和咱爸不会过,我们的钱都好给正常人了;她倒是会过,钱都好给贼了。”
过了两天彩娟来了,带来一个节能灯。银汉说:“不是说这几天不来了吗?”“我不来,你想得倒美!你来看节能灯怎么样,放在台灯上多亮堂。”彩娟一边拧一边说,“存永孬人家的灯管,没花钱。”“别拿人家的东西,”银汉说,“丢那人干什么,真的买不起就不用。”彩娟拧上,发现不怎么亮。又拧下来:“什么破灯,我去换个好的去。”银汉说:“你哪来这么多瞎话,能圆得过去吗!你这日子怎么过的。”“你就别嫌我没实话了,你还是得我实话最多的一个人呢,你知足吧。”彩娟理直气壮又自豪地说。银汉大笑。
晚上,彩娟看见没喝完的小米粥,说:“我又饿了。”银汉说:“你看有什么,热点吃吧。”彩娟撒娇说:“你给我热点米饭喝吧。”银汉给她热好端到桌前,彩娟往床上一躺发嗲说:“你喂我呗。”“让人喂怎么那么好?别人喂我我吃不下去。”银汉喂了彩娟十来勺子放下碗,彩娟还张着嘴等着喂。银汉说:“我够得慌,还腰疼,你自己吃,别找麻烦。”彩娟说:“不喂就不吃。”“真磨人。”银汉烦恼了一阵拿定主意,没再喂她。彩娟愤恨,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