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厘清思路后,长鱼酒和云樗忽觉有了前进的动力。尤其是长鱼酒,忽然对云樗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坎卦绝非伪阵。”长鱼酒极其肯定地断言道,“坎为水。我们被困于湘江,乃是水的战场。更何况湘神乃水神,五行属水,与坎卦相合,走坎卦必死无疑。”
“嗯……”云樗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在此基础上我们还可以排除乾卦坤卦。湘君湘夫人二神乃夫妻,乾卦暗指男子,而坤卦暗指女子,灵体分属一阴一阳,阴阳调和则乾坤日月得以周流运转。乾卦与坤卦或许便是此阵的源卦位。而且,据我推测……”云樗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小声道,“我们之前所见那两片剪影,其本源或许便来自此二卦。换句话说,若是走了乾卦位或坤卦位,或许能再度跟湘神的虚影打上照面。”
“这你也能推测出来?”长鱼酒发现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云樗了。
“那当然!”云樗得意地一拍胸脯,“乾卦和坤卦相对比较重要嘛!神之本源必出于此,乃是八卦阵眼无疑!我敢断定,假如我们不慎走了两条中的任一条路,那下场就不仅仅只是‘死’了。”
“那是什么?”长鱼酒不解道。
“当然是惨烈地‘死’啦!”云樗笑眼弯弯,仿佛一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长鱼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结果还不是一个死么……”
“那可不一样!一个是在迷茫中死去,一个是在惊恐中死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两者都不太好受。”
“好吧。”云樗吐了吐舌头,“接着呢,艮卦也不能走。”
“为什么?”长鱼酒不解道。
“伏羲创立八卦之初,定艮卦为八卦之首,因为山是最后形成的。当是时,天地川泽风雷火已初具雏形,天地间灵气丰沛充足。灵气归聚,加以精气浇灌,山峦应运而生。湘神来自三皇五帝时代,艮卦位汇聚上古滔天灵力,必无漏洞可寻。”
“有趣。”长鱼酒勾唇一笑,“谁能想到,我们竟然在揣度神的弱点。”
神竟然也有弱点。而且这个弱点将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笑?你还有心思笑!”云樗恼怒道,“我们俩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意外,我们的对手竟然是神。”
“这有什么奇怪的?”云樗潇洒地一甩头,“管他是神还是人,我一定要找到破阵的法子!”
不管是神还是人,我们都要打败祂。唯有这般,我们才能活下去。
长鱼酒敛了笑容,沉吟道:“离卦为火,水来则火熄,水火不相容。湘神五行属水,离卦位必定最弱的一环,或许离卦通往伪阵。”
“不行!”云樗果断地否定道,“离卦绝不可能是伪阵!”
长鱼酒蹙眉:“为什么?”
“所谓最弱的一环,五行相克不相容。你能想得到,布阵者也一定能想到,因而他们在布阵之时定会格外注意这一环,如此,这一环反而必不会出现伪阵。”
“嗯……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是我欠考虑了。”长鱼酒沉吟着道,“看来,想要破阵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不错,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云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好啦!这样一来离卦也被排除了,现在就只剩下震卦、兑卦和巽卦了,我有种感觉,生机就藏在这三个卦位中的一个里。”
长鱼酒连忙问道:“哪一个?”
云樗苦涩地摇了摇头,“生机若隐若现,飘忽难定,从一个跳到另一个,就好像淘气的孩童。我,我着实是分辨不出来了……”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赌了,是吗?”长鱼酒沉声道。
“是啊,只能赌了……”云樗轻声呢喃着,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很迷茫。
“可是……”一个小小的疑惑爬上长鱼酒心头,“你分析了一大圈,确实将选择范围缩小了,可是眼下,我们无法将干流和你所谈到的卦位一一对应起来,即便知道走哪个卦位依旧是白搭。”
“这你大可放心。”云樗笑得像只小狐狸,“等到星星出来,一切都会明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黑夜降临。”
月出,辉映人间。银雾般的月光照耀在虚空中,竟泛起一层层梦幻般的涟漪。
这迷阵还真是够古怪的,就连所谓的虚空都像是由实物凝结而成的,长鱼酒心下暗自感慨,又一次意识到对手的强大可怕。
云樗显得很焦躁,不住地来回踱着步子。
“当然,一切都只是我们的假设不是吗?”他小声道,“这里不是姑射山,布阵的也不是我的师兄,前方到底是何种情况,我心里根本没底。”
“怎么,怕了?”长鱼酒的声音也跟夜色一般温柔。
“谁怕了。”云樗窘迫地别过头去,“我只是……不太确定而已。”
“不必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长鱼酒柔声安抚道,“就算破不了阵,你也毋需太过自责。”
“毕竟我们尝试过了,对吗?”云樗抬起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长鱼酒愣了一下,旋即道:“对,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尝试过了。
“瞧!”云樗一抬手,指向漆夜幕中最闪耀的那几颗星星,“北斗星升起来了。”
满天星河中,七颗璀璨的星星紧挨在一起,连成一个柄勺状,用星光照亮迷途人的长路。
这星星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和这片空间一样,都只是八卦阵的一部分?
不论如何,星星在给他们指一条路。
“我明白了。”长鱼酒会意地点了点头。
北极星的出现使他们得以辨认出方向,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把眼前的干流和不同卦位联系在一起了。
点点清幽星光在江面上浮动着,泛出细碎的银光。长鱼酒和云樗仿佛又回到了放河灯的那一夜,一花一叶都似沾染上了星光,天上泛的是星光,水里倒映的也是星光,漫天世间尽如星光,梦境般地不真实。
“该做决定了,我们走哪个卦位?”长鱼酒的声音在寂寥的空间中响起。
云樗的脸色看上去不太自然,似是在纠结着什么,犹豫了很久很久。
“曲生……”他轻声开口道:“我想……我们必需分开来行动。”
长鱼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照云樗之前的分析来看,倘若伪阵就隐藏于剩下三个卦位中的一个里,与其两个人孤注一掷地选一个卦位,倒还不如分开来行动,每人各走一个卦位,走两个不同的卦位,如此寻到伪阵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升。两个人中间只要有一人走通了,八卦阵营造的幻境就会自动破裂,另一个人也能随之脱困,但前提是那时他还没有在幻境中死去。
长鱼酒这才明白过来,云樗方才为何会如此紧张。
“唔……分开来,你不怕?”他明知故问。
“怕,怕得要命,怕得要死!”云樗没好气地埋怨道,“可没办法,谁让我们来了这种鬼地方!谁让我们得活下去呢!”
闻罢,长鱼酒突然从腰上解下一块浅碧色玉佩,将其小心翼翼系在云樗的衣带上,还打了个精巧的流花节。云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温凉的玉佩仿佛有神奇灵力,在接触身体的那一刻,丝丝清凉立刻沿着古玉渗入肌肤,云樗顿时没由来感到一阵心安,之前的焦虑恐惧登时一扫而空。
“不,不必了吧……”云樗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太贵重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既然是曲生随身佩戴着的,那这玉佩一定对他很重要才是!
“戴着它。”长鱼酒的语气不容商榷。
“哦……”云樗乖乖地点点头。他低着小脑袋,口中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
“觉得害怕的话,就看看它吧。”长鱼酒温声道,“记住,我会与你同在。”
“嗯!”云樗用力地点点头,“我乃道家弟子,有什么能吓得住我!巽为风、兑为泽、震为雷……我走震卦吧!”
他望着星空犹豫了片刻,随即身形一闪,几个瞬息间消失在了正东方水路。
“那我走兑卦吧。”
长鱼酒足尖一点,沿正西方水路向天空尽头掠去。
江面重新归于寂静。不多时,只见得一女子踩着轻盈的步子掠了过来。女子身着淡紫色纱裙,乌黑长发披肩,周身似有万千魔力涌动,月光照彻水面,轻柔地将她笼罩进去,她额间的宝石焕发神秘光彩,似在无声地呢喃。
女子望着茫茫江天,皱眉喃喃自语:“难道……是神?”
“震卦和……兑卦么……”
“糟了!”
仿佛忆起了什么,女子美目中忽然露出惊惶的神色。
她仰起脸,快速扫了一眼北斗星,旋即间匆匆消失在了江面上,不留一丝痕迹。
女子刚走没多久,江面再一次发生了剧烈震颤,八条干流开始挪移、变幻,千万股水流交错间,八条干流逐渐又聚拢成一条,朝着遥远的东方奔涌而去。
还是原来的模样,什么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