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尚在逼近,第1战地营的堑壕里,一如此前的响起了魏斯铿锵有力的声音。
“大家沉住气,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各火力点,注意保持夹叉射击!”
尽管战地营是战场编成的临时战斗单位,而发声者只是这支部队的代理指挥官,在敌我兵力差距越来越大的情况下,堑壕里的军官和士兵们依然忠实地执行着他的战斗指令,用冷厉的目光注视着滚滚而来的诺曼军队。
巡视过阵地后,魏斯拿起步枪,在靠近一处机枪火力点的堑壕里跟普通士兵并肩而立。眼看诺曼人的战列线进入了守军枪弹射程,他再次提醒周围的官兵们沉住气、稳住手。选择命中效率较高的射击方式,不但可以节约弹药,亦能够动摇敌人的信心士气。
就在这时,堑壕里有人高喊“克伦伯-海森上尉在哪?”
“我在这!”魏斯回应道。
片刻,一名佩戴传令兵徽标的年轻士兵出现在魏斯跟前。
“我是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魏斯小小地纠正了对方在称呼上的疏忽。
年轻士兵没有道歉,而是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他:“这是我刚刚从兵团司令部带回来的,您的委任令。克伦伯-海森上尉!”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恶战在即,能不能活着挺过去还是个问题。如若运气不佳,那么这份上尉军阶的委任令,将会是自己生前最后的荣誉。所以,魏斯看都没看,道了声谢,直接将牛皮纸袋塞进随身携带的军官文件包里,重新端起步枪,估量着率领官兵们开火的理想时机。
年轻的传令兵却没有离开,而是压低声音:“呃,上尉,凯森将军让我带个口讯给您……据最新情报,我们的对手当中,有诺曼帝国最强的陆军部队——皇家第1步兵军,又称铁卫兵团。这是一支负责拱卫首都的精锐部队,他们不但擅长防守,事实上,进攻作战的能力也是首屈一指。今晚,如果我们的兵团不幸对上了敌人的王牌兵团,我特许你们在伤亡过大且希望渺茫的情况下撤离防区,而且,不要停,一直往后方撤。”
听完凯森将军的口讯,魏斯诧异地看了眼传令兵,撇了句“我知道了”,旋即回头,瞄准,扣动扳机。
防御阵地上,积蓄已久的能量瞬间爆发。几百支步枪,十数门/挺转管机关炮和水冷机枪,向诺曼军队的步兵梯队倾泻密集火力。
一口气打光了步枪弹仓里的子弹,魏斯才抽空环顾左右。第1战地营的官兵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高难度的战斗中,而那名传令兵已经不见了人影。以当下的形势,魏斯即便心存不同想法,也没必要让他再带口讯回去——能否带到两说,即便向凯森将军表明自己的心志,于这场针尖对麦芒的战役有何现实意义?
重新装好子弹,魏斯扭头吼了一嗓子“夹叉射击”,旋即投入到跟普通士兵无异的射击当中。在这般官兵齐心、斗志坚定的状态下,第1战地营连同侧翼的第129后备师部队在阵地前方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堤坝,让诺曼军队无法逼近到菠米弹投掷距离,也就不能用这种高效实用的方式大量杀伤堑壕掩体里的守军官兵。
诺曼军队的步兵进攻可不同于冷兵器时代的野蛮冲锋,他们的步兵梯队既区分了层次,保证了秩序,又起到了降低爆炸物杀伤、实施交替支援等作用。前锋部队攻击受挫,第二梯队早有准备,只见他们祭出机关炮和轻型野战炮,用跨越己方部队头顶的火力压制守军阵地。
敌方阵中炮声隆响,魏斯便知不妙,连忙提醒己方官兵注意隐蔽。不论是新入役的士兵,还是经历过其他战役的老鸟,当敌军炮弹呼啸落下之时,都纷纷把脑袋缩回到堑壕里。
见守军阵地的防御火力锐减,前锋线上的诺曼步兵们当即呼吼着往前冲。魏斯拎着步枪来到近旁的机枪掩体里,督促机枪组继续射击。在敌方步兵发起最后的冲锋时,夹叉射击的效果是惊人的,但“顶风作案”很可能导致他们招来敌方炮火的定点清除,需要有无畏精神和献身勇气。
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水冷重机枪继续发出连贯的嘶吼声,成串的子弹飞向了不断逼近守军阵地的诺曼步兵。这个时候,进攻方对守军的压制火力开始向防区纵深延伸,一线堑壕里的联邦军士兵们纷纷起身,用枪弹和手雷招呼诺曼人,但这已经不能够阻止诺曼步兵抵近防线了。菠米弹造成的连串爆炸中,各连军官仍在大声疾呼,士兵们在射击间隙,沉稳自若地装上了刺刀……
机枪掩体里,在魏斯的坐镇下,士兵们心无旁骛地打光了一条又一条弹带。仅仅这一挺机枪,就给诺曼军队制造了上百伤亡,而诺曼人的炮弹几次落在近旁,只差一点就给他们来了个“连锅端”。
终于,诺曼步兵距离一线堑壕只剩下最后几十尺了。魏斯撇下笨重的步枪,拔出双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诺曼人之前的两波攻击,抵近防线时的力量已经被大幅削弱,而这一次,虽然有成百上千的诺曼步兵倒在了进攻途中,但仍有黑压压的一片席卷而来。这意味着守卫阵地的联邦军官兵们,即将接受最为严峻的考验。
走出机枪掩体的霎那,魏斯想起了凯森将军让传令兵带来的口讯。王牌兵团的投入,确实给前期受到联邦军压制的诺曼军队带来了士气大振的刺激效果,但,这好像不足以让他们发生近乎脱胎换骨的质变吧!或许,随同王牌部队抵达北线的,还有诺曼帝国某位了不得的名将?
转念之间,守军阵地便被猛烈的爆炸所笼罩。逼近守军阵地的诺曼步兵,与防守堑壕的联邦军士兵照例互甩了一波雷。浓烈的硝烟中,双方展开了刺刀对刺刀的近身肉搏战。对于这种残酷而又血腥的战斗方式,魏斯早已不陌生,他曾经的战伤早已随着时间而愈合,人性的怯懦在这热血沸腾而又紧张窒息的战斗氛围下自动隐身。在靠近机枪火力点的堑壕里,他手持双枪,与步枪手密切协同,竭力保护机枪射手不受刺刀的袭击。然而,他们的这种镇定与从容,在诺曼人穷凶极恶的攻击面前很快就失去了既有的节拍,变得急促、惊慌,甚至开始出现惶恐与和混乱。
站在魏斯的视角,眼前的敌人确实跟过去不一样了。面对不留胡须的年轻诺曼士兵,他三五发手枪弹就能将其彻底击倒,然而捧着蓄着唇胡的诺曼老兵,就算轰光一个弹匣的子弹,也未必能让对方放弃战斗。究其原因,体质有别只是影响因素之一,战斗技巧与意志力的差别才是最为关键的。战斗中,魏斯刻意观察,结果发现那些诺曼老兵不但格斗技巧出众,闪避意识简直可以跟鬣齿兽媲美,他自己差点因此丢了性命——隔着三四尺的距离朝一名蓄着唇胡的诺曼士兵开火,那厮用快如闪电的动作蜷身向前翻滚,接着挺枪出刺,若不是魏斯反应够快,便被他的刺刀给捅中了胸口。危急关头,双枪的双倍弹药发挥了作用,但这七八发子弹轰过去,虽然当场将其打倒,但这家伙居然又硬撑着爬起来,端着刺刀继续拼斗。魏斯好歹见识过鲜血淋漓的场面,经历过险象环生的考验,并没有被这名诺曼老兵不要命的气势给震慑住,而是瞅准对方身负重伤,速度和力道都有问题,以一种大心脏的气概,空手赢下了刺刀。至于那名诺曼老兵,被魏斯的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口鼻流血,这次再也没能爬起来。
魏斯在心境上小有突破,对这场战斗的整体却无甚助力。随着战斗的进行,诺曼步兵如蝗虫般涌入堑壕,难缠的老兵为数不少,这是此前任何一场战斗都未曾出现过的。目睹此情此景,魏斯不得不承认,只靠第1战地营的这数百人马,要在纯粹的阵地防御战中力挽狂澜是不可能了。他高喊着,呼唤着,让前沿阵地上的联邦军士兵们且战且退,利用一线堑壕与纵深阵地之间的交通壕迟滞敌人的进攻节奏。特意布置在后方阵地上的机关炮和机枪适时地发出嘶吼,然而这种嘶吼,直接被诺曼军队的进攻狂潮所淹没。战线一旦移动,战斗的节奏便在敌军超高压的压迫下失去控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第129后备师根本无力伸出援手。纵有马蒂莱尔上校这样的老手坐镇,他们的战线还是跟着第1战地营一道崩溃……
战线既已崩溃,纵使魏斯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能做的也仅仅是组织起后卫部队,用以阻挡追兵、掩护撤退。撤出防区之后,他很快发现兵团司令部所在地,也即是原793警备团的防区,正遭到诺曼军队的猛攻。魏斯的第一反应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袭击敌军指挥部或炮兵阵地,帮凯森将军减轻点压力,结果发现到处都是诺曼人的警戒线,兵力最少的也有一两个连,自己手里这几十个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残兵败将,无论偷袭还是强闯,根本没什么机会。凯森将军之所以让传令兵带来那样的口讯,看来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啊!
深深的无力感,让魏斯很是沮丧。因为没听凯森将军的劝告,带着兄弟们扛到了战线崩溃,要是不开挂,恐怕连跳出诺曼军队的警戒线也做不到啊!难道说,自己的独门秘笈,眼下的功效就是带着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灰不溜秋地逃回后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