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中,黄泉静谧流淌,鬼火的磷光照亮了大地上怒放的曼珠沙华。
在一片静谧之中,有俊秀的僧人双手合十,向更黑暗处阐述佛理。
在他的面前,是一片黯淡鬼火所照不亮的黑暗,像是一团涂抹在空间中的漆黑浓墨。
那一片黑暗像是心脏一般的鼓动着,寂静之中隐约能够倾听到其中悠长的喘息声。
恍若暴戾的猛兽在沉睡,哪怕是呼吸也透『露』出一丝如刀的锋芒,笔直的向着那一名单薄的僧人压去。
只是不论是多么狂暴或者是冷厉的气息在碰到他的瞬间都变成清风扑面,僧人的低语依旧在继续:
地藏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双手合十,看向黑暗中:“如是地狱悉是南阎浮提行恶众生,业感如是,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
“我说……”
黑暗中的人像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啰嗦的家伙:“你能少唧唧歪歪一会?”
地藏表情淡定,眼神温和:“我只是在向居士阐述佛理而已。”
“那你也得阐述明白一点好吧?你要体谅一个高中就开始瞎的家伙是没有古文素养的!”白朔烦躁的低下头,重新抬起:“算了,估计你也听不懂,你就拿普通人能听得懂的话来说吧,别什么耶里肾大之类的……”
“是业力甚大,不是耶里肾大。”地藏仔细而耐心的纠正着:“这句话的意思是,业力纠缠,对于人来说,会比须弥山还要重,比四海还要深,堵塞前进的道路,令人如履泥途,负于重石,渐困渐重……劝告众生莫轻小恶,否则必然有报,纤毫受制。”
“说点有用的,别捡没用的。”白朔不以为然的白了他一眼:“《地藏本愿经》我也看过,别鬼扯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一点用都没。”
地藏看向白朔的眼睛,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问:“你不曾业报当头,怎知没有?”
“嗤……”白朔笑了起来,和地藏的眼神针锋相对,将这个问题扔了回去:“那你告诉我,有么?”
“有。”地藏的回答果断和简洁:“要不然,我为何要在此处?”
他是地藏,他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千万年来目睹的业报加身的例子岂止恒河沙数?更何况,他便是其中和十殿阎罗一般,清算凡人业果的角『色』。
白朔继续问:“谁都有?”
“谁都有。”
“太上、如来,还有那个杀了玉帝的人也有?”白朔冷笑着:“如果有的话,那便拿出来给我看啊?这个世界终归是强者做主的,强者订立规则,弱者只能服从,所以你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
面对白朔的质问,地藏的眼神复杂,良久之后才闭上眼睛,叹息着发出就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低语:“有的。”
白朔不准备跟他鬼扯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了,他在这里也不知道被关了多少时间了,这次好不容易睡了一觉又被人吵醒,索『性』不打算睡了。
虽然面前的这个家伙唧唧歪歪很烦人,但是如果没有了他陪自己聊天,这些日子白朔也无聊死了。
所以他准备给地藏将一个笑话听。
“喂,秃头,我给你讲个天帝和如来的笑话吧?”
地藏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点头说道:“洗耳恭听。”
“有一天,天帝和如来谁为天界最大。
天帝说:我是三界主宰!如来说:你被猴子打死了。
天帝说:我苦历17500劫!如来说:你被猴子打死了。
然后天帝很生气,说:咱能不提猴子吗??如来说:能行,你妹被凡人睡了,你女儿被凡人睡了……对了,你外甥女也被凡人睡了……噗嗤……”
白朔还没有讲完,自己就忍不住先大声的笑了起来,就像是三年就指着这一个笑话开心一样,他笑的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你猜,你猜天帝怎么说?”
地藏的表情古怪,他已经明白对面的这个人想要借着这个笑话再把净土和天庭再涮上一把,无奈的叹息着,但是最后还是非常配合的问:
“如何?”
白朔一脸严肃的抬起头,说道:“天帝说……咱还是说猴子吧……噗,哈哈……”
在白朔没心没肺的狂笑中,地藏悠悠的叹息:“天帝已死,拿死者开玩笑,总是不好的。”
“既然死了,怎么没在地狱见到他?”
“已经魂飞魄散了,又怎么能见到?”地藏摇头叹息:“就算是见到,又能怎么样?”
白朔认真的竖起一根手指:“自然需要问一问啊,究竟是谁杀的你呀?”
地藏沉默,无言以对。
他一沉默,白朔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充满好奇的看着他:“反正也够无聊的,你猜猜看嘛,究竟是谁杀了天帝呢?”
地藏严肃的回答:“出家人不打诳语。”
“啧,没意思……”白朔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你不是还养了一条……叫什么来着?谛听?号称‘坐地听八百,卧耳听三千’的那只,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
“谛听一直都在。”地藏背后的黑暗一阵蠕动,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从地上站起来,无声的接近。
直到它来到地藏的背后,才被幽幽的鬼火照亮一部分样貌,仅仅是一颗头颅就足足有地藏的身高大小,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沉默的卧在地藏的背后,无声的看着白朔。
不知道是否是在地狱中呆久了,它的面目上也染了几分狰狞凶气,和俊秀温和的地藏比起来,简直反差大到了极点。
“既然你不说,让他说说也好嘛。”白朔怒了努下巴,颇为期待的看向这位神兽。
在黯淡的鬼火中,谛听眨巴着巨大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白朔,看过来,看过去,再看过来,再看过去……
就是他妈一个字都不说!
白朔被两颗巨大的眼珠看得发『毛』,眼神中忍不住灌注了两分神威,结果谛听惨叫了一声,卧在地上,两只爪子抱着脑袋发出哀鸣。
地藏无奈的叹息着,伸出手去安抚眼睛被刺伤的谛听,忍不住说道:“居士的戾气太盛,这样不好。”
“去他娘的戾气!”白朔死死的盯着地藏:“你敢说你不知道是谁?”
地藏沉默,良久之后才悠悠说道:“说了又能如何?”
白朔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愤怒的低『吟』:“你要是说了,猴子就不用死了!”
“当着众仙家的面,天帝被孙悟空一棒打杀了,这是如铁证一般的事实。”
“屁!你欺负我不知道六耳猕猴?”白朔冷笑起来。
地藏的面『色』一变,白朔顿时了然,『露』出笑容:“看来真的是跟六耳猕猴有关了。”
愤怒到极点,白朔的表情却不可怕了,他不再反抗虚空中隐隐压在身上的无量罪业,坐在地藏的对面,他看着地藏的表情,缓缓的说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来猜猜看。”
“凶手是谁,你知道,但是却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白朔的指头敲打在膝盖上,充满好奇的看着地藏的急速变换的表情:“能够让你闭嘴的,整个三界恐怕也就那么几个了。”
“详细一点的话,应该只有两个。”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凌厉:“是太上?还是如来?”
地藏的表情愣了一下,良久之后才缓缓摇头:“都不是。”
一阵寂静,现在轮到白朔郁闷了。
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但是转眼之间却被人告诉,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白朔皱着眉头:“喂,和尚,你刚才说,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别蒙我。”
地藏点头:“千真万确,我又何必骗你?”
白朔终于没力气了,懒洋洋的靠在背后的一截石壁上,无奈的看着对面这个水泼不进的家伙,思考着怎么才能从他嘴里撬出真相来。
但是人家打定心思不说,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良久之后,地藏才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如同河流一般穿行的鬼火,缓缓的叹息:“人间大『乱』,地狱中的饿鬼,越来越多了。”
白朔没精打采的问:“多了多少?”
地藏抬着头,视线似乎能够洞穿黑暗,将十八层地狱尽数置于眼前,过了半响才发出声音:“人间动『荡』,遍地烽烟,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战死凶灵进入地府,每日便有数万……”
“这就是你们抢来抢去的三界。”白朔冷笑着看了他一眼:“等你们决定究竟是谁当家做主,估计人间的人都死绝了,到时候赢家说不定还能是你来着。”
面对着白朔的话,地藏低下头,长叹一声:“我早已经输了,也错得厉害。”
白朔第一直觉是:这光瓢又要发疯了,索『性』不去看他,低头眯起眼睛,积蓄力量,等待下次再冲击身上的无量罪业。
只是这一次,地藏未曾如同前些日子一样离去,依旧停留在原地,在黑暗中,他忽然说:“居士,你想要听一听,你那位师傅的往事么?”
地藏的话一出,白朔睁开了眼睛,仔细的看着面前表情淡定的和尚,良久之后才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