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红颜要去宝月楼,愉妃提醒道:“莫说和贵人未必让你进门,便是进去了,若有什么事说不清楚,你顶好先告诉皇上你要去宝月楼。”
红颜笑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今日是永琪大喜,她不便提起永璐的死,但很快就是永璐周年忌,她总觉得那天可能还会再次在那里遇见某个人。
数日后,五阿哥婚礼的热闹终于散去,今年另一件大事,便是太后七十大寿,愉妃在红颜的授意,向太后举荐忻嫔主持寿宴,颖妃原打算撩开手不管,可见不得忻嫔重新得势,不敢当众反对,便毛遂自荐要与忻嫔共同主持。
然而这件事并不顺利,愉妃的举荐既然得到太后首肯,自然没有人敢反驳,偏偏一直不出声的皇后认为不妥,起身道:“忻嫔身体尚弱,不宜操劳这样的大事,她的身体事小,耽误了太后娘娘的千秋寿宴可了不得。”
舒妃与红颜对视一眼,在边上笑道:“皇后娘娘不是说,忻嫔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吗?”
皇后冷然看向她,这么多年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皇后和舒妃说的话加起来都能数得清,明知道舒妃冒出来,是为了魏红颜,她不得不解释着:“正是养好了,该继续谨慎保养,太医用无数名贵药材,不能就此浪费。”
皇后心头一慌,这话若有人咬文嚼字,岂不是指为太后操办寿宴是多余浪费的事,她慌地看向太后,太后倒没有追究,只是念叨:“皇后觉得不妥,那你以为谁妥当,不要又说令贵妃,她忙着养孩子呢,不是吗?”
红颜见太后点名,忙起身道:“多些太后娘娘体谅,永琰和恪儿都还小,小七也正是反骨的时候,臣妾实在分身无暇,不敢耽误您的寿宴。”
“忻嫔好没好,不如把她叫来大家一起看看,也让她自己说到底好没好。若是实在不好,就该回紫禁城去养病,怎么能一直在接秀山房打扰皇后娘娘。”舒妃平日里便是这样个性,此刻说这番话再合适不过,不等太后和皇后点头,就唤过春梅,“去接秀山房请忻嫔娘娘来,说太后惦记她呢。”
皇后身后的花荣见这架势,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而她巴不得忻嫔早早滚开,忙上前道:“还是奴婢去吧,接秀山房的奴才刻板得很,若不让春梅进门,还要害她来回辛苦。奴婢这就去一趟,将忻嫔娘娘请来。”
皇后连花荣都想阻拦,她根本不愿让任何人再见忻嫔,不知不觉忻嫔在接秀山房躲了好几个月了,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么突然地被要求带她出来,而花荣的心思皇后再明白不过,此刻她根本阻拦不了。
太后难得见皇后露出不安的神情,好奇地问:“忻嫔没什么事吧,皇后好像格外紧张。”
皇后努力镇定来,坐道:“臣妾是怕她身体不好,好不容易养起来了。”
接秀山房离凝春堂很远,来回一趟要大半个时辰,之后的等待对于皇后都是煎熬,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红颜的身上,渐渐对红颜有了恨意,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把忻嫔留在自己身边不好吗,就当她死了不好吗?
花荣匆匆而来,忻嫔听闻太后要见自己,欣喜不已,度过了不安的那一段日子,眼见令贵妃不能把她怎么样,接秀山房里枯燥压抑的日子已经快把戴佳氏逼疯,连五阿哥的婚礼皇后都没让她参加。
重新穿上漂亮的宫装,戴上华贵的首饰,花盆底子踩得响亮,忻嫔神采奕奕地来到花荣面前,见花荣打量自己,她问:“怎么?我这样子不行吗,是不是太招摇了,不像个病人?可我的病已经好了不是吗?”
花荣巴不得把忻嫔送走,忙笑道:“自然是好了,正因如此太后才想见娘娘一面,还有一件喜事儿没告诉娘娘呢。”
忻嫔好奇:“喜事?”
花荣请忻嫔上轿子,态度比之前要客气十分,故作欢喜地告诉忻嫔:“今年是太后七十大寿,宫里一时选不出能干的人来主持寿宴,颖妃娘娘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所以选了您来主持,为了这件事,太后要请您过去问话呢。说是您若养好了身体,就把这担子结,若不然……”
忻嫔求不到恩宠,就想要权力,她喜欢看那些奴才跪在自己脚,而当初自己被皇后突然夺去权力,被内务府人奚落嘲讽的仇,她也还没报呢。
“快些走吧,别叫太后娘娘等急了。”忻嫔眼中精光闪闪,怎么算也该是她翻身的时候了。
轿子稳稳起来,花荣却一把拉住慧云,慧云显然被唬了一跳,花荣在她耳边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慧云慌张地看了眼走远的轿子,点头道:“您放心,奴婢奴婢一定会想法儿做到,奴婢只求半辈子能安生。”
花荣道:“你知道纯贵妃吧,最初跟着纯贵妃的那个宫女名叫抱琴,纯贵妃出事后,她就死了。宫里人都道她畏罪自缢,但并不是,抱琴帮了该帮的人,便有人许诺她半辈子安稳,你猜那个人是谁?”
慧云咽了咽唾沫,怯然道:“令贵妃?”
花荣一笑,推了她一把说:“快跟上轿子走,你的性命可是握在你自己手里的。”
一乘暖轿将忻嫔送到接秀山房,她衣衫华丽神采飞扬,谁都看不出来是个有病的人,连太后都说皇后太谨慎,不等皇后再为忻嫔推辞,她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红颜全程微笑旁观,不发一言。皇后无法阻拦忻嫔,便强求了最后一件事,依旧要求忻嫔住在接秀山房,说寿宴的事她也能帮着照应,而忻嫔自己也不敢单独出来,怕令贵妃会找她麻烦,唯有这件事,她顺从了。
众妃散去,红颜走得匆忙,根本不与忻嫔打照面,她现在要给忻嫔足够的机会得意张扬,她要慢慢收集所有证据,在忻嫔膨胀到了不可一世的时候,由太后来决定她的生死。
忻嫔随皇后回到接秀山房,才进门皇后忽然停脚步,让跟在身后的她险些撞上去,见皇后满面怒意,忻嫔镇定来,笑道:“娘娘您放心,您是臣妾的依靠,臣妾怎么会让您有麻烦呢,臣妾有能力也有信心能做好太后交代的事,您不要把臣妾困在这里可好?只要臣妾顺风顺水,只要咱们都好,臣妾会把傅二爷的秘密带进棺材里,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皇后眼中有杀气,可她终究差那么一口气,唯有警告忻嫔:“记住你说的话,掂量你的轻重,你最好别再轻易招惹任何人,你想要的我能给你。但招惹得她们不肯放过你的话,我怎么样对你而言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你,到时候才是真正要被挫骨扬灰的。”
此刻凝春堂中,回忆今日的事,太后嘀咕着:“魏红颜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提什么送忻嫔回去的事,她不再追究了吗?”
华嬷嬷曾得樱桃传话,说令贵妃娘娘现在为了让忻嫔脱离皇后,会对所有的事做出让步,她不需要嬷嬷做什么,如眼前这般随便与太后敷衍几句便是。
嬷嬷自从被太后屡屡怀疑和说出伤人心的话,也看透了很多事,这会儿笑着说:“贵妃娘娘是识时务者,何必总与您作对呢,想来皇上一定也有嘱咐,皇上前日不是还说,盼着您长命百岁,盼着皇上七十岁时,还能为您贺寿。”
太后冷笑:“若是早些年没有那些事让我生气,我现在还能更健朗些。”她想起来便问,“今年千秋,和敬还是不肯回来吗?皇帝要纵容她到几时。”
于是那一天,从凝春堂传出懿旨,太后说她对千秋大宴没有其他期待,就希望能见一见大孙女,要求皇帝务必将和敬宣召回京。弘历虽然也思念女儿,但知道和敬在草原过得很好,所以不强求她承欢膝,但太后想见孙女也是人之常情,便只能命人将祖母的意思送去给和敬,让她自己掂量。
之后的日子,为太后庆贺七十大寿的事正式提上日程,忻嫔且不论本性如何,做事的确强过许多人,颖妃一遇大事就像个无头苍蝇,忻嫔却能干脆利落地把事情理顺,虽然还是要看颖妃的脸色,但颖妃生怕事情办不好被太后责备,也就不像从前那样对她颐指气使。
不知不觉已是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可天地一家春里却有几分凄凉,外头都盼着太后大寿能好好热闹一番,能有数不尽的赏赐,早就忘记了去年此刻,十四阿哥和六公主夭折之痛。那忻嫔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曾经还有一个女儿。
永璐的忌日,在他溺水之后,而红颜在他溺水之日,让樱桃备祭品锡箔,随时准备去水边悼念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