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语气,显然来者不善,而她摇曳走来,身后立时跟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样貌很是不错,但此刻神情有些尴尬,拉着妻子似乎要阻止她上前。
今天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京城里的人简风都不见得能认齐全,更不用说远方来的,他还笑着问沈嫣:“表姐认识他们?”
那边年轻的夫人上前,将这边的人略打量,宴席因摆得满满当当,齐晦和湘湘在内厅,外面未必见得着,兴许知道今日有皇亲贵族,但齐晦湘湘如此年轻,只当是某家少爷少奶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就到沈嫣面前说:“怪不得许久不见沈姐姐,原来是来了京城,相公一直在找您。我说这一次千里迢迢地来,他怎么那么殷勤,原来是为了遇见您呐。”
那男人走上前,要将妻子往后拉开,不想少夫人竟一甩手,厉色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不打个招呼吗?回头又要念叨了,现在你把话说清楚,你倒是问问沈姐姐,肯不肯再来咱们家,我无所谓啊,我做小她做大,从今往后,我端茶送水伺候你们。”
湘湘近来见多了彬彬有礼的人,突然来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她还真不习惯,而几句话一听,就知道这两人的来路,怪不得先生气色不大好,一定是先一步发现他们了。本来湘湘就恨那男人背信弃义,没想到娶了这么一个货色,听起来似乎是对先生念念不忘,看看这位夫人的气质谈吐,也难怪会忘不掉那么完美的青梅竹马。
“沈姐姐。”年轻的妇人径直冲到沈嫣面前,竟是咬牙切齿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离开了,我心里真是很舍不得,相公念叨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走了呢?其实你留下也挺好的,若是不愿意嫁进门,让相公在外头置一处宅子,姐姐如此美貌,才配得上金屋藏娇。”
女人趾高气昂,沈嫣哪里有和人争吵的本事,可已被这几句话噎得心都要碎了,以为离开家乡再也不会遇到他们,哪知道天下竟这么小,她这是要把脸,丢到外祖父和舅舅家门前么?
可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只听得啪的一声重响,沈嫣定睛看,之间湘湘冲到了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女人往后跌下去,这一下倒是激怒了曾经的未婚夫,一面搀扶妻子,冲上来道:“动手打人,你是什么东西?”
湘湘这一巴掌,看见的人还不少,庞峻因公务早就离席,这会子庞夫人带着儿女们出来,本是听见尖锐的声音,才看了几眼,就见朔亲王妃冲上去打人,世峰和浅悠也看在眼里,浅悠轻呵了一声,而世峰已经主动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要说沈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里也是地方颇有来头的高官子弟,来了京城还是不减傲气,难怪她家少奶奶在家乡横行霸道惯了,来京城也目中无人,猛地被这么打了一巴掌,竟是个泼辣货冲上来要和湘湘撕扯,正好世峰过来,冷呵一声:“真要动手,找个宽敞的地方试试?”
世峰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沈嫣在湘湘身后沉着脸色,他从未见过沈先生这般模样,眉宇间的忧愁悲伤,让他也不禁皱了眉,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论是湘湘还是沈嫣,总不见得让她们吃亏,胳膊肘不能向外拐,帮理不帮亲那也得看是什么事。他往面前一站,简风也撸了袖子过来,齐晦则把湘湘拉下来,护着沈嫣往后退了些。
世峰和简风都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儿,长身玉立英朗俊美,多少人家巴望着能攀一门姻缘,再加上齐晦此刻这么站一排,光是瞧着就唬得人够呛。
那男人显然退缩了几分,没想到怀里的妻子不识好歹,竟尖酸刻薄地冷笑:“不怪她是在家把你勾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来了京城这才多久,这么多男人上赶着护她。相公,你开开眼吧,还要惦记着吗?”
“你就是欠揍吧。”女人这句话才落下,湘湘竟猛地从后面窜上来,抓着女人的衣领就是两巴掌,连他男人都吓得松手了,眼瞧着要滚作一团,齐晦眼明手快地把湘湘拎回来,那泼妇冲上来要拉扯,世峰稍稍一用力,那女人就往后滚开,简风惊呼:“天呐,我都不敢对女人动手。”
男人见妻子吃了亏,上前找世峰理论,可他哪里是世峰的对手,被世峰一下就扼住了咽喉,庞夫人见儿子与人动手打架,忙让大儿子过来劝,可世峰上了火哪里听劝,可不经意的,目光掠到人后的沈嫣,她正无奈地看着这一切,与世峰四目相对后,便递过眼神,希望世峰能息事宁人。
没有言语的交流,庞世峰却看懂了沈嫣的意思,手中一松,勒令道:“再想闹事,我能让你横着离开京城,要试试么?”
因不断有宾客出来,简开闻也与妻子归来,瞧见这里闹作一团,赶紧分散客人,事情来得突然散得也快,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简风都还一知半解。
人群散去,庞夫人走上前喊住世峰:“立刻回来,在简府这样胡闹,也不怕你父亲动怒?”一面去向简开闻夫妇致歉告辞,几位长辈互相寒暄着往门外去,大公子来令弟弟赶紧离开,其他人陆续走出去,浅悠跟在最后面,把这里的人都看了个遍,不屑地撇过目光,漠然而去。
沈嫣已经被家中丫鬟簇拥着离开了,世峰望着背影,简风冷不丁窜到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跟女人动手,佩服佩服。”
世峰冷声道:“有时候,只分好人和坏人,天底下毒妇泼妇多得是,对这种只能以恶制恶。”
齐晦则示意世峰先离开,莫让庞夫人再生气,而他自己,身边还有个气得七窍生烟的湘湘,她好像还没能收住火气,连沈嫣都离开了,她还一副随时都要张牙舞爪的模样,明明这段日子以来,在人前都是高贵温柔的模样,这会儿竟是气得连这些也顾不上。也不知道刚才被多少人看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传出去。
等回家的马车一阵阵颠簸,湘湘终于在齐晦怀里冷静下来,一冷静就想打个地洞钻下去,齐晦搂着怀里躁动不安的人,故意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朔亲王妃英勇威武。”
湘湘倏地坐起来,委屈地看着齐晦,瘪着嘴就要哭了,她辛辛苦苦为自己维护的高贵形象,就被那么一个泼妇给毁了,可她实在气不过,从知道先生的故事起,就恨不得把那坏男人揍一顿,可她没想到娶的妻子这样不堪,就算现在冷静了,还想把他们摁在地上给先生赔罪。
“以前谁敢欺负我们姐妹,我都是拿着棍子去打的,你信不信?”湘湘问。
“这么厉害?”齐晦一愣,做出很惊讶的神情,可是看到湘湘真着急了,又十分舍不得,赶紧哄道,“管他们传什么话呢,你说得不错,那种人就是欠揍,不知天高地厚。”
“真的?”湘湘软乎乎地伏进丈夫怀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是……”齐晦此刻冷静地说,“明日若传你与人打架,我不在乎。但若是传出沈先生的过往,还不知该如何应对。湘湘啊,下一次能不动手,就不要闹得太难堪,你出手,解得终究是你的怒火,若是自己的事也罢了,若是为旁人的事,你自以为的善举,未必会给人带来好的结果。”
湘湘很认真地听着,嗫嚅道:“万一传开了,先生会怪我吗?”
齐晦道:“若是真的怪你了,我和你一道去道歉。”
湘湘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去就好。”
可沈嫣不会为此责怪湘湘,但闹了这样的事,老侯爷自然会过问,他一直心疼外孙女遇到这样悲伤无奈的事,竟把简开闻夫妇骂了一顿,问他们为什么也接待了那家人,自然是客人实在太多,底下都分不清谁是谁,能妥善把寿宴办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沈嫣见舅母被责备,心中很愧疚,但回到闺房不久后,舅母却亲自来了,说老太爷和老爷说要紧的话,她不宜在跟前听,但老太爷却让她来嘱咐沈嫣,要她今晚就回朔亲王府,说是叫她交代的事别忘了。
简夫人笑悠悠说:“遇见这种事,舅妈年轻时也不能忍,舅妈没能护着你,心里才过意不去,你爷爷也不是头一回说我们的不是,早就当老小孩儿哄了。家里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怪热闹的。”
沈嫣知道舅母是说简风,可她不由得,却想起了简风身边的庞公子,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但眼下不宜多想,她不得不早些离家往王府去,外祖父告诉她的事,急着要告诉齐晦。
原来很多人都不记得了,慕家早在开始钻研机关术后不久,就分了家,现在所谓的慕家完全消失,但却另有一支派系可能尚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