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皇陵外的空地上,酒还未全醒,头很疼,脑中一片空白,竟记不起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弄的满身是伤。
睡着时好像做了梦,梦到陆离,那人第一次说爱他,却是在魂飞魄散之后,在他梦中,不知这该算可笑还是该算可悲。
他爬起来,手撑着胀痛的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不知多久到了巫云山脚下,见鹰族的几名小妖正焦急的往人间散去,奉了云察之命去找他。
胡说一顿,改了主意,他不打算回鹰王府了。若是被云察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必定又是好一通语重心长的开解。他一个人糟心就够了,没必要再拉上云察陪他一起糟心。
于是招招手,叫过来一名小妖回去给云察带话,转身往帝君府而去。
云察对他太过了解,又太会安慰人,可他现在不想听任何人的安慰,只想找个地方躲清静。
最好有这么个人,当他想说话时就耐心听着,当他不想说话时也什么都不问。思来想去,胡说觉得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好像只有白执最符合这个条件。
还有一点他不大愿意承认,就是白执因他受伤,他不回去亲眼看着对方活蹦乱跳,总是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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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玄口中得知胡说要去鬼界的消息后,白执先一步去找了鬼王。之后放心不下,就一直隐藏踪迹在后面跟着。
胡说的酒量小得可怜,入皇陵根本就是醉酒后的无意之举,但正因为“无意”,才显得“有心”。
白执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就是陆离,按理说他该盼着胡说依然深爱陆离,可他又是白执,所以他又比谁都期望胡说能忘了陆离。
回府的时候,他的脸色说不出得难看,连扶桑两人对他行礼都没看见,回房后就那么怔怔地坐在床边。
前段时间胡说总爱黏他一起睡,每次都早早钻进被窝,扒着被子只露出一双乌黑湿亮的眼睛乖乖巧巧地等他上床。但今日之后,那人怕是不会再来帝君府。
正想着,院子传来扶桑惊讶的声音,“胡说,你这是怎么了,弄这一身的伤回来?”
白执猛然回神,一把将门拉开,看到胡说正站在院中的一棵棠梨树下,浑身的血污已经干涸,乌黑的长发随风微动,白色的花瓣落在他肩头,狼狈又惊艳。
而当看到白执那刻,胡说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对他扯出个苍白的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白执忙过去将他接住,就像在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护在怀中,声音有些沙哑:“我还以为……”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有点儿累,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胡说轻声道,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嗯。”白执点头,用眼神示意扶桑去取药箱备热水,便带他回了屋。
胡说很庆幸白执什么都没问,没问他去了哪里,更没问他为何会弄出一身伤。头轻轻枕着白执的肩膀,对方的怀抱踏实又安稳,让他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伤口都被清理过,浑身舒爽。白执正在床边守着他,看他憔悴的模样,像是一夜未眠。
胡说突然发现,不止他为白执担心上火,对方也很关心他。意识到这一点,这两日憋在他心中的烦郁竟消去大半,心情好了许多。
记着白执还有伤在身,他忙道:“我不用人看着,你快去休息吧。”
“我没事。”白执为他掖了掖被角,温声说:“你睡了一日一夜,饿了么?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不用。”胡说摆手,挣扎着要坐起身,“饭什么的让朱槿弄就行,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伤。白执,我欠你一条命,你可别让我觉得更对不起你。”
“……”白执本来表情温和,在听到后半句话时神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俯身扶胡说坐好,又垫了个枕头给他倚,沉默片刻才看着他说:“你不欠我什么,更没有对不起我,我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负疚。”
“……”他这么一说,胡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无奈地笑了笑:“你就权当是别让我担心好吧。”
“……”白执一怔,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说了声“好”。
胡说好像还有些不放心,非要亲眼看着他闭关静修才算,于是跟着进入密室。白执想胡说的伤也需要调养,就没拒绝,还多备了张小蒲团给他坐,两人面对面地打坐调息。
什么调息不调息的,胡说如今是仙,凡间的几支羽箭对他来说只能造成小小的擦伤,根本不需要调息。
可他就是想跟白执待在一起,这人身上好像有着特殊的气质,让他想要靠近。他把这归咎为他们狐族与生俱来的天性——眷恋温暖,贪慕安逸——对方身上带着梨花的冷香,让他每次靠近都觉得安心。
然而,他倒是安心了,白执却被他盯得静不下心来,总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像小猫爪子一样肆无忌惮地挠来挠去,睁开眼,果然就看到胡说正手肘支在腿上,单手托腮地望着他出神。
被发现了,胡说忙低头闭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白执觉得他有点奇怪,忍不住道:“专心点儿,否则容易经脉逆行。”
“嗯。”胡说点点头,再次试着入定,可没一会儿就又开始走神。石室里空荡荡的实在没什么东西,除了白执还好看点儿,而且他恰巧又百看不厌,只好又歪着头打量白执。
好几次,白执险些被他盯的调岔了气,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他说:“要不,你还是出去吧,你在这儿我实在……”
白执欲言又止,他不好意思说胡说在这里害得他心猿意马没法入定,可又怕对方误会是在赶他走,所以说话时小心翼翼地。
“好呀。”没想到胡说竟一下就答应了,也没露出生气的迹象,爬起来转身就走,语速稍快道:“等用膳的时候,我再来。”
看他离开时微乱的脚步,好像在躲着身后的什么似的。至于在躲什么,白执大概能猜得出,可为何要躲,却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