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胡说的

马车仍然停在小巷口,舒沫下了车,复又沿着小巷返回到那条街道,却发现街上突然多了许多带刀的侍卫,看服饰竟是康亲王府的。

舒沫正觉奇怪,已有侍卫认出了她,一面嘱了人去报信,一边拦住她:“七小姐~”

“赵侍卫,”舒沫诧异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都跑到街上来了?”

夏候熠这人,平时并不喜欢张扬,带着一堆侍卫逛街,貌似不是他的风格。

“七小姐上哪了,让属下一通好找!”

“找我?”舒沫惊讶了,正要再问个清楚。

“小姐!”

舒沫转头,立夏飞奔着撞入她的怀中。

她又惊又吓,委屈得号陶大哭起来:“你上哪去了,吓死我了!”

夏候熠一身白衣,缓步而来,状似悠然而闲适地立于她的身后。清俊斯文,双眸微微含笑,瞧不出半点的情绪。

“别哭,别哭~”舒沫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眼睛歉然地看着夏候熠,轻声解释:“是我不好,不该乱跑~”

“呜呜~”立夏只顾呜咽。

“别哭啦,”舒沫只好放低了姿态:“我不是回来了吗?瞧,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好了嘛,我错了还不行?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羞也不羞?”

舒沫的声音甜腻,又是哄又是求,威胁和撕娇,双管齐下卯足了劲安抚着情绪失控的立夏。

夏候熠瞧惯了她清淡闲适的模样,第一次见识到她小女儿温柔中带着点小无赖的一面。

一向沉稳持重的外墙仿佛自动塌了大半,感到新奇又兴奋,好几次差点偷笑出来。

虽终未笑出声来,但嘴角已忍不住微微翘起。绕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变得温柔如水。

一直以来,总觉得以她的年纪,似乎太过无欲无求,淡定得过了头。

这样的女子,虽可敬,却也让人难以生出亲近之感。

没想到,偶然的机会,竟被他窥到了她藏在面具后的真性情。

原来,她也会撒娇,也会如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软语相求……

在舒沫的诱哄之下,立夏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慢慢地收了哭声。

等意识到满大街的人都在瞧着她哭,立刻羞窘得不得了。

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垂了头,死命地牵着舒沫的袖子不肯放。

舒沫环着立夏的肩,冲夏候熠礼貌而疏离地点头:“不好意思,又给公子添麻烦了~”

只一会儿功夫,她又变成那个清冷闲适的舒沫,始终保持着距离,带着点戒备。

夏候熠掩住心底的失望,尔雅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二虎上哪去了?”舒沫左右瞧了瞧,不见陈二虎,于是问。

“这边人多,我让他在街口等。”夏候熠说着,举步往回走。

“东家小姐,可算是回来了~”陈二虎搓着两只手,焦急地在原地转着圈,冷不丁见了舒沫,喜得跳起来。

“好了,”舒沫在油车旁站定,转身望着夏候熠:“我们这就回去了……”

夏候熠微微一笑,打断她:“我送你~”

“不用……”舒沫一怔,拒绝的话尚未出口,夏候熠已翻身上了马背,率先往城外而去。

舒沫叹了口气,知道他不同于邵惟明,不可能会听她的劝,只好随他去。

上了车,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跟公子熠在一起?”

立夏心有余悸,可怜兮兮地道:“我买了面人回来,小姐已经不见了!和二虎从街头找到街尾也没瞧见,又想着那个跟了咱们一条街的男人,吓得差点疯了!刚好熠公子从此经过,便大着胆子去求他。熠公子是真的好,一听小姐不见了,二话没说就调了侍卫封了街,一家一家找……”

舒沫不禁哑然。

有权有势真好呀!多大点事,竟然封街,难怪她一上来就感觉气氛怪怪的。

亏得她回来得快,这要是再晚一会,不晓得会不会封城门?

“搞得鸡飞狗跳的,你还敢笑?”立夏见她眼里闪着讥诮,忍不住抱怨:“大家都以为你又被歹人劫持了!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舒沫悄悄捏了捏贴身的荷包:“只不过一时不小心,走得远了些,岔了路而已。”

立夏心思单纯,一下子被她蒙过,不放心地叮嘱:“下次,可千万别一个人走了!”

“不会了。”舒沫再三保证。

夏候熠专程送她回家,倒不好一进门就赶人,舒沫只好邀他留下来用晚饭。

本以为他会推脱,岂料竟是一口答应。

立夏显得尤为高兴,乐滋滋地跑到厨房,亲自安排菜式。

没了邵惟明的插科打诨,气氛显得很是僵滞。舒沫说了几句客套话,夏候熠都只笑而不答,弄到最后竟然相对无语。

舒沫本来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夏候熠却似乎比她更懂得如何调适情绪,丝毫不觉尴尬,悠闲地品着茶,享受着静默的时光。

倒把舒沫憋得不行,想着长长的一个下午,要跟他这么静坐比禅功,顿时汗滴滴。正在苦思,要寻个什么办法,打破僵局。

夏候熠随口一句:“院里种了什么花,这么香?”

让舒沫灵机一动:“不是花香,是果香。这几日园中梨子成熟,管事正在组织庄户们采收。熠公子如果不嫌弃,不妨和我一起当进山,体会一下田园乐趣,如何?”

夏候熠欣然同意。

两人并肩而行,起先还有些拘谨,越接近果园,香味越是浓郁,听着园中采梨人的笑语喧哗,夹杂着狗儿撒欢的吠叫,受其感染,两人不禁相顾而笑。

舒沫现学现卖,边走边向他介绍昨天才从陈管事那里听来的知识:果园里梨子的品种,哪种早熟,哪些稍迟,哪一种要到十月才上市。

夏候熠很喜欢舒沫在谈及她的梨园,她的世外桃源时,清澈如水的明眸中,绽放出来的教人眩目的光彩。

或许,之前看到的种种,都是伪装。

眼前这个笑语如珠,眸光如梦的少女,才是最真实的舒沫。

他感觉,第一次走近她的内心,真切地触摸到了她的灵魂。并为此而雀跃,而窃喜。

所以,他始终保持微笑,认真倾听,不时还会提一二个诸如“梨子的产量如何?”“梨子收下来后,如何保存……”等等小问题,引导舒沫继续往下说,更很有技巧地引着她顺着林中小径,往果园深处走去,远离那份喧闹。

“快看,那个梨好大!”舒沫忽然停下脚步,仰着头指着头顶上一颗黄澄澄的梨子,孩子气地大嚷:“这肯定是整座梨园最大的一颗了,是梨王!”

“哪?”夏候熠顺着她的视线,试图寻找。

叶繁叶茂,放眼望去全是黄澄澄的梨子,一时哪里认得出来?

“上面,”舒沫主动靠过来,踮起脚尖认真地指点:“最高那根枝桠,最左边,看到没有?”

她仰着头,乌黑的瞳仁里散发着喜悦的光晕。身体轻轻地挨着他,衣料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悉簌声响。

夏候熠摒息,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得他一低头,就能嗅到独属于她的芳香……

“真笨,就是那颗啦!”舒沫急得跺脚。

夏候熠微微一笑,飘身跃上树梢,直接将那颗她认为是梨中之王的梨子摘在手中:“是它吗?”

“哎呀,”舒沫一急,俏脸通红:“你怎么把它摘了?”

他轻松地跃回来,见她又气又急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将梨子搁在她的手中:“不摘下来,怎么确定它就是梨王?”

不过比一般的梨大一点,应该尚称不了王。

舒沫噘着嘴,很不服气:“它现在还没成熟,还有时间长大嘛!”

“好吧,”难得碰到她不讲理的时候,夏候熠温柔一笑:“我更正:它有可能是梨王。”

舒沫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哈哈一笑:“好吧,我承认,~”

讨人喜欢的阳光,隔着树叶筛落下来,不过分亮堂,却带着秋天特有的那份暧意。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清脆,干净的笑声在回荡。

象一把刷子,轻巧而顽皮地刷过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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