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不幸滑胎,然后又得到了正式的郡君封号,不过数月又进封才人,对于原本不过区区御侍的韦氏来说,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虽然在事后知道自己的小产与郑贵妃王德妃脱不开干系,但却不敢有一句抱怨。
母以子贵在大宋后宫并非常例,况且皇帝如今已有数子,倘若母亲没有足够高的封号,即便有了儿子也只是被冷落的份,因此,能够用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换一个封号,她仍旧觉得值得。
可是,她终究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人。在最初的怜惜过后,赵佶便来得渐渐少了,最后一个月都难见一回。由于她曾经是郑贵妃淑宁殿的宫女,因此如今住的地方仍是淑宁殿的偏宫宁芳堂,每逢远远看见赵佶和郑贵妃如胶似漆的样子,她就觉得心如刀绞。偏偏身在屋檐下,她又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不敬,只得守着月圆月缺度日。
然而,就在数日前,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她再次有孕两个月了!要知道,这数月来,起居注上她承宠的次数不过寥寥数次,和郑贵妃王德妃根本没法比,就连其它圣眷稍好的美人婕妤也比不上,谁料竟能在小产后又得龙胎。出于谨慎,她重金贿赂了那个前来诊治的太医,暂时隐瞒下了这个消息,暗中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韦才人!”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韦氏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是自己昔日最要好的姐妹乔氏。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原来是妹妹来了,我不是说过么,你我仍以姐妹相称。那些封号只是给外人听地。”
“那怎么成,上下礼数可疏忽不得。”乔氏仍旧偏身行了一个礼。
款款地站起来后才叫了一声韦姐姐,“今日正好有闲,我便来看看你如今过得怎么样,要说这宫里头向来是趋炎附势的,你不过新晋才人。只怕……”
韦氏知道乔氏向来与自己交好,见左右无人,嘴角边流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便拉住了乔氏的手:“你也说了我是新晋才人,还能想怎么样?如今六宫之中郑贵妃和王德妃都是椒房之宠,若不是我是贵妃宫里出来地,还有那件事在先,恐怕早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不过妹妹你放心,当日我们曾约定先贵者毋相忘,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设法。这深宫之中机关重重,也只有你我相互扶助,才能够站住脚跟。”
“韦姐姐……”乔氏顿感鼻子一酸。眼圈也不由红了,“你如今自身难保,就先别管这么多了!”她正想开口再劝,突然见门外闪过一个人影。心头陡然一惊,厉声喝道,“是谁在门外鬼鬼祟祟的!”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无须身材高瘦地内侍便进了门。来人毕恭毕敬地深深弯腰一揖道:“小人梁师成,见过韦才人。”
乔氏瞧着来人面生,心头更起疑惑,才想质问便发觉身旁的韦氏站了起来。只见韦氏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口,左右张望了一阵便关上了房门。
“好了,门外都有我的两个心腹人守着,你若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乔氏是我最好的姐妹,无碍的。”她说着便朝乔氏点了点头,示意其先不要开口。
梁师成斜睨了乔氏一眼,略略迟疑了一下方才低声道:“今日我和宁芳堂小黄门刘海见面地时候,不小心被蔡攸蔡大人撞见了。”
“什么?”韦氏顿时大骇,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一片,“你……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
梁师成见韦氏乱了方寸,连忙出言补充道:“韦才人且放宽心,此次是因祸得福,小人对蔡攸大人提起您身怀龙胎,蔡攸当即心有所动。小人又暗示了一些别的话,蔡攸虽然没有立刻回答,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说是韦才人生来就是有福之人,该当自己好好保重。”
转瞬间经历大起大落,韦氏只觉整个人似在水火里转了一圈,额头上尽是未曾收敛的冷汗。但此时此刻,她根本无心计较梁师成的卖关子,满腔心思都系在了蔡攸的话上。
有福之人……有福之人!
蔡家如今的声势如何,即便她居于深宫,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蔡京执掌政事堂,是为当朝首相;蔡卞手控枢密院,是为枢相;正可谓天底下第一权贵之家。而就是蔡攸这个当朝首相的嫡长公子,竟对自己留下了这样的话!
梁师成偷眼觑看韦氏,见其面色变幻不定,目光茫然无措,心知此时再留在这里于事无补,顺势弯腰告辞离去←如今不过一蝼蚁,倘若韦氏能够得到蔡家撑腰,那么,他也不必在福宁殿再操持贱役,重回书艺局乃至更进一步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放过眼前这最好的机会。
眼看梁师成离去,乔氏再也忍不住心头疑惑,一把抓住韦氏香肩,连声问道:“韦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地又有孕了?他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
“我知道!”韦氏终于抬起了头,打断了乔氏的一连串疑问,“妹妹,这宫中女子,其一是看出身如何,其二是看姿色如何,其三便是看朝中是否有得力后援。我出身寒微,姿色又只是寻常,朝中更是无一外援,即便是怀上龙胎,也不见得能够在这深宫存身下去。你不是也和我一样么?”
“可是……”
“没有可是!”韦氏地眸子中突然放出了异常坚决地光芒,惨然一笑道,“郑贵妃王德妃宠冠六宫,偏偏都是当年慈德宫钦圣太后的押班,和高相的侧夫人许昌县君交情绝好,天然便有了高相为援。而自从昭怀皇后去世之后,蔡相在宫中光景不似从前,倘若蔡家肯扶持我们一把,那我们便不必那么辛苦挣扎了!妹妹,难道你便愿意一辈子小心谨慎,仰人鼻息度日么?”
乔氏虽有几分贪慕富贵,但却是心性纯良的女子,她一向对韦氏言听计从惯了,此时根本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词。想到蔡家权倾朝野地风光,她不免也生出了冲动,倘若真的如此,自己说不定……“韦姐姐神机妙算,我自然不能及,总而言之,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
同一时间,燕青也和公孙胜接上了头,一个是昔日坐镇京城的黑道头目,一个是如今掌控三教九流的巨擎,彼此虽年纪相差巨大,但论起心狠手辣来却都差不离。可两边厮见的时候,却并未出现过那些小喽罗想象中针锋相对的局面。
由于秩位日高,所以这两年来,高俅几乎没有和公孙胜单独见过面,就算有什么重要消息也不过派个心腹传个口信。而倚靠高俅的支持,再加上开封府两个推官都是高俅安插的自己人,公孙胜更是如鱼得水,甚至把触角伸到了宫里。
“公孙老大,你居然往宫里送人,胆子比我当初更大!”没有外人在场,燕青自然不会摆出肃杀的模样,一边听公孙胜讲述近况一边连连砸舌,“这件事大哥知不知道?”见对方微微摇头,他不由心中一跳,指着公孙胜叹道,“看来,要不是宫中选宫女御侍向来有定例,那边的主意你也会打对不对?天哪,在西南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么疯狂!”
“自己人总比别人可靠,再说,高相如今注意的只有郑贵妃王德妃和几个有数的妃嫔,哪里会留神其他人?小心行得万年船,我的那些人虽然都是职位低微,但是,大多数妃嫔那边都有,防着点总不是坏事。再说了,我选的都是那种原本就预备送人净身入宫的人家,没有伤天害理不是么?”
公孙胜满不在乎地举杯一饮而尽,如今,他下颌又蓄起了乱糟糟的胡子,看上去粗豪得很,但是,那些因为表象而轻视他的人都吃了大亏。”小七,你这次回来还准备回西南么?照我看来,西南那一块既然都理顺了,你自己挑几个人打理也就成了,倒是京东河北这一带如今不太平,我这里有刚刚从那些地方来京城的人,都说不少地方都有人散布些奇奇怪怪的童谣,一个不好就会起乱子。”
“这么严重?”燕青顿时沉下了脸,思忖片刻便吐露道,“我这一次还真是不准备回去了,和记马行已经完全理顺了头绪,无论是大理还是都大茶马司提举程之劭那边都已经打通了关节,如今不过就是揽个总,其实琐事都是下面人做的。既然你这么说,我改天就和大哥说说,找几个得力人跟我上河北京东转一转。黑白两道通吃,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那当然!”公孙胜和燕青碰了一下杯,而后又低声道,“对了,你回去和高相说一声,让他注意一下宫里那位韦才人,据称,她似乎是怀孕了,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让别人知道,里头应该有名堂。记着,别说是我说的,高相一向忌讳外人管宫里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