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县衙之中赵鼎正摊开了一张地图神情紧张地查看着方位。那是一张柳家周边的地形图除了标出柳家附近所有房舍的位置之外关于柳家的内里便只有寥寥几处建筑和其他地方的细致显得很不协调。
只看这图纸赵鼎便知道燕青下了巨大的功夫然而要他相信一个声名卓著的士大夫会与敌国奸细有关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更不用说事情还可能牵涉外国了。良久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沉声问道:“七公子并非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事关重大一旦做了便回头不得你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么?”
“没有证据目前所有的证据也不过表明柳家很可疑而已。”燕青似乎没看到赵鼎和李纲的勃然色变微微摇了摇头道“如果真有证据我便会径直让大哥向两浙路兵马都总管抽调禁军了。柳家是本地望族柳入道又在士族中颇有声名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事情是否和他有关而是在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下去柳家探查。如果是莫说他的父亲当过一任龙图阁待制就算曾经是大学士此人也非除不可!”
赵鼎见燕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机心中不由微微凛然。他未曾见识过燕青以前的行事也不知道这位看似衙内的公子哥有着怎样的手段但是只看高俅把事情放心交给这个义弟他就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只不过对方目前的所有行止都印证了奉命行事四个字再者事关重大他也无可指摘但这点疙瘩却是暂时难消了。
李纲见气氛有些沉闷思索片刻便提议道:“你说如今已经拿到了另一拨可疑人的行踪两边既然暗通消息可否截获信使取往来信件作为证据?”
“这不可行。”燕青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反对。”如果可以这么做我早就下手了。赵大人李公子你们结识的都是走正道的人不曾见过那些下九流的手段。莫说这种往来的密函都肯定会使用密语单单一个信使的销声匿迹就足以让先前地一切准备白费。我在暗中查访多日他们大多是单线联络。对于彼此的身份都不尽了然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出入柳府最勤的人还是县衙官差试问这一旦打草惊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赵鼎起先就对自己这县衙官差牵扯其中颇有些心结此时更是紧皱了眉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虽然清理了一些吏员和官差但毕竟不可能重新招募所有的人。须知大宋衙门中的官差和书吏等都属于差役的一种拿不到半分俸禄都是靠地诉讼或是其他勾当收取钱财。而作上官的更不能断了人家的所有财路。因此。他对于很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无疑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李纲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中便带了几分犹豫:“我虽然未曾去过柳府。但也听说他家大门向八方士子敞开最是好客柳入道本人甚至被人称作余杭柳翁在江南一带都是有名的。这种人若真的……”
“好了事已至此柳入道平日为人如何就都不足以取信!”赵鼎一口打断了李纲的话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余杭县差役不过数十我又没有调兵之权。七公子要我怎么做?”
大宋自立国开始便取天下骁勇之军为禁军驻扎在京畿和河北号称有八十万禁军之多。因此对于向来承平的江南东路和两浙路而言所驻扎的军队无疑是一个很不够看地数字。以杭州这样地大城驻扎威果军三指挥足额为一千五百人而一般来说地方的驻军很少有足额的情况。而像余杭这样地县城。虽然有不少厢军但是往日都是充作杂役哪里有什么用场?
“动兵乃是下下之策!”燕青斩钉截铁地扔下了一句话见对面两人都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不由开玩笑道“怎么两位莫非以为我会知法犯法?我之所以来找两位不过是为了想要借助两位的名声你们一个是本地县尉一个是江南名士都是够资格去柳府作客的只要叫上一个熟悉内情的人作陪去内中了解一下情况总比瞎琢磨好。(bsp;李纲当下便笑了:“柳入道和钱如益乃是多年旧交我原本就要去拜访钱如益此番借他的名头是最好的。元镇你先前也提过此人不妨命人去邀他过府一叙如何?”
赵鼎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紧接着燕青便又交待了一番随后留了一个联络地址便匆匆告辞当然临走时他也没忘记把陈九弄醒。
燕青这出入县衙如若无人之地赵鼎不免有些骇然只是如今他没时间考虑这些很快便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丢在了脑后。等到钱如益一来他便先介绍了李纲言辞中自然大大夸赞了一番李纲的才学又暗暗点出其在高俅面前极受信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如益又是消息灵通的人哪里还会不知好歹听李纲说起想要拜访本地闻达他一口答应陪着一起去这选中的第一户人家理所当然地便是柳入道家。
傍晚地柳府依然如同往日一般门庭若市余杭柳翁的好客名声乃是江南最有名的这里时时刻刻都有最美味的佳肴最香醇的美酒最动人的歌舞伎因此但凡有周游各地的游学士子无不以享受到柳府的接待为荣。而倘若有人能够让柳入道看中而赠之以美妾则更会传为一时之美谈。而今日一位座上嘉宾更是让所有人为之振奋——昔日只挟美妓纵情高歌于西湖的江南名士鲍临鲍良翁居然也在这里作客。
然而眼看高朋满座柳入道地脸上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便是劝酒答话时的笑容也有些虚假。酒过三巡之际他便借词离席而去出了灯火通明的大厅便招来一个心腹问道:“外头有什么动静么?”
那家人乖巧得紧躬身答道:“老爷一丝动静也没有四处都安静得很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柳入道挥挥手示意其退下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跟了他多年的大管家居然说这些天外面似乎有人窥伺这自然叫他有些不安最后干脆加强了防备。但是能够阻止闲杂人等却不能阻止那些宾客要知道他花了几十年时间花费金钱无数方才得到了江南士林的尊敬岂可为小人行径而伤了大体?一想到刚刚席间别人露出的尊敬神色他便不由得意万分。每逢酒宴他必定留下别人的墨宝仅仅是这十年来便有数位昔日座上客成为朝堂新贵也让他的声名更上一截。
考不上进士又怎么样横竖祖上留下家财万贯够他开销一世了!
再者那些在仕途上兢兢业业的进士到头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出头还不如他逍遥自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意地捋着下颌几缕长须想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妾青柔眉间立刻飘上了一丝春色。
趁着酒宴才开了一半不如去那里温存片刻然后再回来会客?
“老爷!”
听到身后那莽莽撞撞的叫声他只得停住了步子满心不耐烦地转过了身来见是新进的二管家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若是还有客来拜你直接领他到席间便是了。我有些倦了且去休息一会再来陪那些年轻人。”
“老爷是钱老爷带着一位李公子到了!”那二管家本就是刚刚得了这个差事哪里知道该如何看柳入道的脸色仍旧低头禀奏道“钱老爷说李公子乃是高相公颇为爱重之人老爷您是不是……”
柳入道原本准备提起的步子立刻放了下来钱如益这个多年旧友原本就不可怠慢更何况是对方带来的贵客。他早就听说高俅路过无锡的时候曾经因奇石一案而结识了李纲而后更是对这位无锡才子赏识有加一直留在身边甚至还让其代为拜访东南名儒及士林才子今日钱如益带他前来焉知不是有别的意思?
当下他便点了点头吩咐那二管家先去接待自己则转去房间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信步来到了大厅。还未进门他便听到里头有歌女合着竹板的拍子在那里唱一《望江南》
“新酒熟云液满香篘。溜溜清声归小瓮温温玉色照瓷佤。饮兴浩难收。嘉客至一酌散千忧。顾我老方齐物论与君同作醉乡游。万事总休休。”
他正在回味那词中意境却不料里头又传来了一声赞语“好词”细细一听却是鲍临的声音。这士子名流云集的时候吟诗作对原本是常事只是让这赫赫有名放浪形骸的鲍良翁道一声好字却殊为不易。
一时间他倒真的动了心悄悄地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