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理使团一行还未抵达,而高丽使节王继又刚刚回去不久,因此,陈国公主的婚事很快就被礼部摆到了最重要的位置。对于百姓而言,能够看到一场盛大的婚礼便已经足够,但是,对于宗室和百官而言,心情无疑是异常复杂的。
这是西军将门世家中第一个与公主联姻的,这也即将是大宋第一位当了驸马仍然可以领军在外的将领。作为一个开创一时风气的人物,姚平仲无疑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而一群即将因此而得益的宗室,则更是都在那里准备礼物,想要酬谢一下这位给他们带来幸运的驸马。
大宋宗室是最憋屈的,在文事上有才的不能进朝堂为国效力,在武事上精通的不能上沙场立马横刀,然而,这一条祖制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大宗正司摆在那里,一个个老王爷的例子都放在那里,不敢怒不敢言这六个字算是最好的写照。现在,天子官家下旨,将在宗室子弟之中别开一科,用来挑选人才,这怎么不是最好的机会?
事到如今,姚平仲自然不可能再躲在王恩的府中避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家里——这一回,他不可能再住在姚麟的老宅了,如今他的伯父姚雄和父亲姚古都已经归来,自然是要为了婚事而好好筹备一番的。而由此引申出来的一大堆事务,则让这三个一辈子在战场上拼杀的武人欲哭无泪,就连两个老的也在心中叫苦不迭。
叫苦的远远不止姚家那一口子,宫中的陈国公主赵婧同样是苦不堪言。虽说赵佶说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问题是,有很多事情就连省略都做不到,再加上各宫嫔妃频频往她这里串门,她每日都要打点精神应对,就连和她同住的秦国公主赵芙也同样翻起了白眼。
“二姐。我如今才知道,宫里居然有那么多娘娘!”赵芙打开刚刚,宋婉仪送来的那个匣子,见里头一件件首饰熠熠生辉,不由哀叹一声盖了起来,“以前怎么没见过她们地影子?除了郑贵妃还会命人送些东西之外,其他的人何曾理会过我们这两个没了父亲的公主?”
“噤声!”赵婧被赵芙这种大大咧咧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告诫道,“你糊涂了。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芙儿,你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若是老这样,将来难保不会祸从口出!”
“谁说我要嫁的?姑奶奶我还就是不嫁了,到时候照着以前几位公主的例子,我出家作姑子去!”赵芙嗤笑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再说了,像姚平仲那样真正年轻有志气地,天底下能挑出几个?尚主的武臣还能任用。可尚主的文臣将来怎么可能大用?光是唾沫星子就把人淹死了!”
听赵芙如此说。赵婧的脸色不由黯然了一下,转而又有些担忧。
她选中了姚平仲全都是一厢情愿,前头虽然有不少公主出嫁。但是,幸福的又有多少?还不是有那么多驸马照样三妻四妾,甚至宠妾爬到公主头上的也有。虽说从传闻来看,那姚平仲决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谁能担保将来如何?
赵芙虽然年轻,但是,见姐姐垂头不语,心中立刻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当下也不说话。正当屋里一片沉默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金铃叮铛的声音。
“婧姐姐,芙姐姐!”
高嘉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见两人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便从背后拿出了一盒酥糖:“这是刚刚从集市上买的,上次在宫中吃地那个太细了,一点嚼劲都没有!”
赵婧和赵芙还在少女地年龄,对于这样的零食自然不会拒绝,三人便坐在了小桌边,赵芙又命宫人摆上了满桌的果子。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起了闲话。
说来说去,话题最终还是落在了即将出嫁地赵婧身上。听赵芙说赵蜻在担忧嫁为人妇之后的日子,高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婧姐姐,我听爹爹说,希晏哥哥往日在外几乎从来不沾惹女人,所以才会到现在都没有成亲。你们成亲之后,你就放一百个心,他一定会对你好的。”仿佛仍嫌这信誓旦旦不够,高嘉眼珠子一转,又眉开眼笑地说,“上次他来的时候,还问过我你的不少事,所以呢,这成婚之后,只要你不嫌弃他一直在外头打仗,其他的就根本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赵婧心中极为欢喜,不过她毕竟脸嫩,嗯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反倒是赵芙仿佛当自己事一般,连连点头不说,还在那里发了一句感慨:“千万人中选驸马,难得挑了这么一个好的,还不至于拆散鸳鸯,弄得妻离子散,真是再好不过了。”
高嘉听得几乎一口喷了出来,但还是不免呛得连连咳嗽。赵芙原本就和她差不多的脾气,如今迷上了外边说书那一套,更是和那些规行矩步的公主不同。只不过她高嘉不是公主,大不了今后便一辈子不嫁,可赵芙要是如此,只怕将来就肯定得出家去当姑子了。
她正寻思着说些什么话排解,外边便传来一阵喧哗,不多时,便有宫女匆匆来报,说是郑贵妃来了,赵婧和赵芙连忙迎了出去。合宫之中,郑瑕为人是最厚道的,也正因为如此,如今尽管后宫一大堆人,她却依然稳稳压过耶律燕一头。
高嘉却不耐烦在这种场合中凑热闹,因此,趁着别人不注意,她悄悄地从侧门溜了。等到郑贵妃和赵婧赵芙进来地时候,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这已经是每每发生的常事,三人对视苦笑一声,没人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这时节仍旧还冷,因此,宫中那些内侍也都裹着厚厚的冬服,来来往往的样子便显得有些臃肿。高嘉一路到了福宁殿,一进门方才听说赵佶去了还在修建的延福宫,她却不耐烦久等,正想自己回去,谁料正好遇到了来这里寻父皇的赵桓和赵楷。
这兄弟两人只相差一岁,又都是天子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往日便自然有些比较。只是如今正了皇太子地名分,赵楷听了母亲的话,凡事便不再处处出风头,反倒得了赵佶的喜欢。而赵桓也在几位宰辅的教导下,在几个弟弟面前多了一些兄长的关怀体贴。所以,册立了皇太子后,一群皇子之间反倒更和睦。当然,内中究竟如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嘉儿!”
先开口的是赵桓,然后才是赵楷,之后,两人便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小魔星连他们的父皇都不敢随便招惹,他们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此时,身为兄长的赵桓便笑着问道:“父皇去了延福宫,听说那里如今已经修好了一个园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园子?”高嘉对于一切纯粹用来炫耀富贵的地方并不感兴趣,但是,从她对赵佶的了解而言,这位赵叔叔无疑并非那样无聊的人,既然如此,那园子想必有可看之处。放着两个现成的皇子在这里,她当下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那便劳烦太子殿下和嘉王带路了。”
这一声太子殿下和嘉王叫得赵桓和赵楷大皱眉头,要知道,往日这小丫头可是没那么客气的。话虽如此,谁也没有开口问一个原委,赵楷对福宁殿的内侍吩咐了一句,两人便带着高嘉乐悠悠地往拱辰门那边走。
由于高嘉常常入宫惯了,走的道往往是没多少王公大臣的,而赵桓赵楷两兄弟自然也不希望被人盯在后面,所以尽选了那些小路。三人都是孩子,即便这两兄弟平日最喜欢在父皇面前显摆,此时绝口不谈政事,反倒是在那里议论着赵佶最近的一些诗词。
高嘉一边听一边在暗中翻白眼,心中很有些鄙薄。诚然,赵佶的诗词是大宋历代皇帝之中比较出彩的,但是,其诗词的水平远远比不上那些书画,更不用说和那些有名的大家相提并论了。当然,儿子说老子的诗词好很正常,但别在自己面前显摆好不好?
“对了,如今外边有些议论,说是辽国答应册封金国国主为大金皇帝,却被拒绝了。”也许是看到高嘉的态度有些百无聊赖,赵桓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反正这不是他从大臣口中听来的,而是几个小黄门在外头办事的时候听来的传言,因此这个时候说出来,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金国虽然连战连胜,但不至于如此狂妄吧?”
见兄长提及国事,赵楷虽然年纪小上一点,但同样不甘示弱:“辽国虽大,但是已经不比多年,金国挟久胜之威,怎么会轻易罢休?皇帝是要自立的,倘若让别人封,这脸面上就说不过去。再说,如今是谁不愿意打仗,这件事还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