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后,姚平仲自然不可能很快离开京城,事实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在温柔乡中,他头一次品味到了一种和沙场征战完全不同的感受,平生头一次有了牵挂。也正因为如此,在和陈国公主赵婧入宫拜见皇帝和几位贵妃的时候,他脸上原本硬朗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不少,结果自然被赵佶抓住机会。
从辈分上来说,赵佶如今算是姚平仲的叔父,即使他在年纪上只比这位战功彪炳的将领大那么几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摆出长辈的架势。而在用长辈的语气教训了几句之后,这位天子官家终于按捺不住,突然大笑了起来,这一笑更是让底下那一对新人颇有些不知所措。
“蜻儿,你的眼光实在不错,千万人中挑选了姚希晏,如今看来,绝对是一段佳话!”赵佶自己是过来人,对于这种小夫妻之间的情话,自然是一看便明。见赵婧含羞低头拜谢,他遂大手一挥,旁边的内侍立刻抬来了不少赐物。
“那天你们大婚的时候,朕不好到场给你们道贺,就是礼物也不敢送的太过分了,免得那些御史又说什么天子无家事。不过,朕的第一个侄女出嫁,怎么能够太马虎了?这些都是朕和几位爱妃千挑万选出来的,从衣物首饰到刀剑披挂全都在里头,你们夫妻都有份!”
姚平仲只是悄悄张望了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兵器和甲胄,不禁暗地里砸舌。要知道,天子的赐物自然是第一等的,以往将领陛见的时候,常常有赏赐陌刀一类的兵器,受赏者往往感恩戴德。如今自己一下子就得了这么多,恩宠反倒是其次,这战场上的利器,真真是他最爱的。
当下他和赵婧又是双双谢恩。谁知赵佶突然又笑道:“除了这个,朕还为你另外准备了一份大礼。年前契丹送来了一批良马,中间有十余匹是专门送给朕的。只不过这些马无不桀骜得很,朕让那些驯马师花了半年功夫,好容易才驯服了一匹,至于其他地都还散着放在御苑里。呆会你和朕去挑挑,只要你有自信能够驯服,看中哪一匹朕都给你!只有一条。他日你驯服之后,朕可是要和你赛马比试的。”
对于赐马这一条,姚平仲自然是喜出望外,可一听到他日还要赛马,他就不由得变了脸色。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赵婧便连忙劝谏道:“官家,这赛马便算了吧。姚郎若是他日能够驯服,便骑马给官家看看不好么?”
“怎么,才出嫁便偏向了丈夫?”赵佶促狭地取笑了一句,随后不容置疑地道。”朕新挑了几个班直侍卫。骑术都是第一流的,如今在处理朝政之外,朕的骑术也大有长进。未必会输给你!此事就这么定了,来人,去御苑!”
对于天子官家的执拗,姚平仲和赵婧都深有体会,当下对视一眼,遂不再多劝。一行人安步当车地来到了御苑,还未靠近马场,众人便听到了响亮的嘶鸣声。
“听听,这些契丹良马是不是够桀骜?”
赵佶笑着对姚平仲说:“朕满心希望自己驯服,无奈这些马实在太烈。便是有专门的驯马师,往往也奈何不了他们。朕也只能享受一下别人驯马地结果了,不过那匹黄骠却真正神骏得紧,朕往日那些御马没有一匹及得上。”
望着马栏中那些高头大马,姚平仲几乎没有听清楚赵佶的话,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面前那些神骏上。和河西草原上产的马相比,契丹良马还要更胜几分,眼前这些马少说都有一个半人那么高,一匹匹昂头挺胸。
不时响亮地嘶鸣一番,看上去确实桀骜不驯。
“姚郎!”
听到赵婧这声呼唤,姚平仲这才回过神,转头见妻子满脸焦躁,他便笑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当场驯马,带回去好好调教就行了。当初我还小的时候,爷爷就让我驯过他的菊花青,绝对不会有事的。”
赵佶见这夫妇情深,心中也很是满意,待听到姚平仲这最后一句话,他立刻动了心。”你和蜻儿新婚燕尔,不便立刻离京上任,正好用来驯马。朕便给你一个月功夫,一个月后若是不能驯服,你还原样给朕送回来。哈哈哈哈!”
姚平仲连忙躬身答应,这才把目光放在了围栏中的十几匹马上。虽然不是时时刻刻和马打交道的马贩子和驯马师,但是凭借多年军旅的经验,他很快选中了一匹乌油油的黑马。只见这匹马足足有六尺高,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但凡靠近它地马无不被它用马蹄子撂开,看上去神骏至极。
“就是那匹黑地!”
听姚平仲这么说,赵佶便叫来了一个驯马师,而那驯马师听说是驸马都尉选的马,顿时把头摇作了拨浪鼓。”那匹马性子暴烈,就是我们这些驯马师也禁不住它一蹄子,前几天还有在喂料的时候被踢伤了。驸马乃是金尊玉贵地人,还是另选一匹温顺的好。这匹马是瘟神,不纥——”
这驯马师乃是契丹人出身,自然知道大宋的驸马往往都是权贵子弟出身,文不成武不就,唯恐出了岔子。再加上他一心都扑在马身上,并不知道这位刚刚成为驸马的是什么人物。
赵佶却知道这赵若温是直肠子的人,往日说话更是直来直去,便笑着提醒道:“老赵,你别小看了朕这位驸马,他可是活捉过青唐王子的人,上战场的次数比那些老将还多。这匹马交给他,一个月之内保准驯服!”
赵若温这才歪着头打量了姚平仲半晌,目光从他的手臂又落到了小腿,方才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然而,一听赵佶提到一个月驯服,他仍然摇起了头:“这些马都是捕来的野马,不是那种自小驯良的货色,一个月绝对不可能。不过,既然是一位身经百战地将军,想必至少不会伤了。”
见赵若温地回去命人用套索牵马,赵婧不由有些不乐意:“他怎么就咬定姚郎一定不能一个月驯服?”
见那黑马在几个人的追赶下依旧不依不饶,姚平仲心中爱极,只是依旧没有多大把握。然而,旁边的妻子都这么说了,他的执拗性子立刻上来了,躬身朝旁边的赵佶一揖道:“圣上,臣必定在一个月之内驯出一匹神骏来。”
听到姚平仲这么说,赵佶自然很是高兴。而姚平仲夫妻俩离宫之后,一群驯马师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黑马弄了出来,仿佛送瘟神一般地送到了新赐的公主府。
然而,这边送走了姚平仲夫妻,赵佶又迎来了严均这位枢密使的求见。当听说严均转述了西北两大主将的近况之后,这位天子官家地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熙河路以及兴灵路都是他继位之后重新平定的,若是因为主将突然不能理事而出了纰漏,那么,整个战果就很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变数。但是,贸贸然派人接替同样不妥。
“那么,依均达你的看法,倘若万一有变,由谁接任最为妥当?”
早有准备的严均自然是从容不迫,因此,紧接着赵佶的话头,他便沉声答道:“如今刘仲武奉命西击凉州等四城,一旦这四州之地落入我朝之后,那么,由刘仲武经略西凉四州是最合适的,但这样一来,西宁州乃至熙州便空缺了出来。”
“唔,不错,熙河如今战事虽少,但毕竟和羌人毗邻,不可不防。”赵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严均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笑道,“均达必是有了主意,别卖关子,直说就是。”
“臣的意思是,由高永年知西宁州,若是王厚身体不佳,便换姚雄知熙州,安抚熙河兰淀路。至于兴灵路,臣认为知会州宗泽必定可以胜任。如此一来,西北仍然是固若金汤。”
对于严均这个提议,赵佶不禁低头沉思了起来,姚雄和宗泽的才能,他自然是廖若指掌,然而,对于再次起用高永年知西宁州,他却不得不有些顾虑。要知道,先头西宁州遭夏军进攻的时候,若非高永年冒进,也不会险些因为大将遭到敌袭而受到损伤。
仿佛是看出了赵佶的担忧,严均便直言道:“圣上,高永年乃是西藩宿将,战力在整个西军之中亦是首屈一指。再者吃一堑长一智,若非有高永年这样的藩将镇住那些藩兵,我朝的西北开边也不至于这么容易。既然高永年在永兴军路时颇有战绩,如今重新起用他知西宁州,正是显示朝廷知人善任的机会。”“也罢,朕便依你的提议!”赵佶很快便点了点头,“给高永年用明旨,至于王厚和折可适那里就发文抚慰,姚雄尚在京城,择日召见也就是了。至于宗泽也是一样,先让他回京城一趟,他从御史出身,却能够在战阵上如此老到,朕也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