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士杰的烦恼,高强无从知晓,眼下他所忙的,就是要撑过这彗星来临前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借着彗星经天,借着他这点“先知”的本领,在任何人都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一举把蔡京从眼前的相位上下来。如果相位换了一向与他走的近的梁士杰,那么目前大宋的政坛就不会发生对他高强不利的重大变化,而他更可以趁此加强与梁士杰的结盟,进一步分化蔡京派系的势力。
“似乎,梁士杰与蔡攸之间的矛盾,是个可以利用的要素呢……”
仗着胯下宝马的脚程,高强赶在日出之际就回到了京城,他前脚进了太尉府,后脚梁师成就带着御笔驾临。于是犹如戏文上演过无数遍那样,一个太监站中间,一群大臣跪下面,高强从御笔中得知,自己的“勾当博览会职事”权力被大大加强,虽然没有类似“赐尚方宝剑,代天巡狩”那么夸张,起码是大宋目前的绝大多数官方权力都不能予以干涉了。
事实上,类似的宣旨场面在宋代其实并不多见,绝大多数时候,朝廷的政令都是通过中书和门下省下达,皇帝的旨意也必须经过朝议之后,再经由这类程序执行,那种一个太监一封旨意,一群大臣撅着屁股照办的情况,只有到了明清以后才成为常态,尤以满清朝廷为甚——这也就是现在很多人难以理解∥朝的文官权力到底大到什么程度的原因。
而御笔手诏这东西,到了宋徽宗赵佶这才开始泛滥,也正是由于其非常态,才造成了历史上徽宗朝政治的混乱状况,更给了许多钻营之辈执掌权力的可乘之机。而在正常情况下,这类人是很难从科举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
眼下,身为受益者,高强当然不会抗拒御笔给他带来的好处,即便要限制。那也是等他稳固地执掌了权力以后的事。宣旨已罢,高强接旨,循例给梁师成送了好处,那是大通钱庄所出的银票若干,由于面值是白银,因此并不算在货币范畴之内,而这种“见票即兑白银若干”的票引,现在已经迅速成为官场送礼的抢手货——隐蔽,便于携带,而且数目可以巨大。这正是贿赂的必要条件。
梁师成收他的贿赂也不是头一回了,自然笑纳,一面道:“贤侄,此番你可谓极险呐,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居然就敢与你那丈人顶撞,若不是我与令尊商议,请动郑枢密说动官家出游,你又怎有机会求得这封手诏?”
高强连连称谢。赵佶前日去丰乐楼的游乐,果然背后有着自己老爹和梁师成的作用,如此手段既给了自己以机会,又使得梁师成能置身度外,这等老滑头的手段,令高强大开眼界。
高俅在一旁却面沉似水:“求得官家御笔,这博览会的职事是没人与你争竞了。你那丈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怎能善罢甘休?倘若真个与太师反目,我看你这官儿也作不长久!”
高强唯唯应道:“孩儿也明白此节,已经命人快马催请梁中书回京斡旋此事,有他从中说项,爹爹你稳执禁军大权,眼下蔡家又没什么人能比孩儿更值得栽培的,谅来公相也不至于太过难为孩儿才是,丈人那边最多送份重礼。自当无事。”
梁师成见状,也就出来圆场:“世侄。你这般想法,便是最好,蔡公相如今权势熏天,弟子门生遍及朝野,咱们都不是读书人出身,那些官儿是不大卖咱们的账的,若想荣华富贵,还须抓着蔡公相不放呐。”
听说高强已经请了梁士杰出来说项,自己这边在这次权力遭遇战中又已经占了上风,所谓见好就收,正合了高俅的心意,当即面色也缓和了许多,点头道:“这便最好,咱们一面示威,一面示好,太师纵然权势滔天,也压不过官家去,他既然动不得咱们高家,就只能彼此各让一步。还有一桩,强儿,你那娘子乃是蔡攸亲女,身边又带着许多蔡府里来的护卫丫鬟,家中许多行事都在她耳目之中,今番既然惹了你那丈人,从今起可得小心在意。”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提醒高强要小心他的妻子了,可这事委实令他头痛无比,一向以来,由于有心提防,蔡颖对他的事业并没有产生什么害处,当然好处也谈不上,她与自己家族之间的联系,基本上处在对高强没有威胁的程度以下。可这种状况,显然不会再继续下去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没什么好办法,多想无益。
“爹爹,梁世叔,小侄这便奉了御笔,去催促博览会场动工。”
告辞出来,高强领着一帮亲兵上马出府,李逵听说要去拆那钉子户的房子,立时摩拳擦掌要来,高强也懒得理会,只叫李孝忠好生看顾于他,不得号令,不可擅动。
不片刻,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那钉子户门前,如此动静一路上惊动百姓无数,等到高强下马站定,周围已经密密层层围了数百人。
在此之前,高强已经命令石秀带领手下揭了开封府在那户“钉子户”门上所贴的封条,而代之以白粉画出一个大大的“拆”字。好在强制拆迁的场面过于后现代,在高强的授意下一时并没有出现,但目睹了开封府的几名官差在石秀面前点头哈腰,不敢越雷池半步之后,那钉子户显然对于正常途径的官府救济也开始绝望了。
那汉子心伤老父惨死火中,本来是宁死也要抗争的,尤其在有心人的暗中撺掇之下,一片怒火全都喷向了要拆他家祖产的博览会职事。眼见大势难敌,这汉子索性将家人都迁了出去寄居在亲朋家中,自己独个穿了白袍,手持哭丧棒,死守在祖产门前※谓匹夫之怒,流血五步,这一人拼死,也是一件棘手之事,尤其高强又再三叮嘱,不可再闹出人命,因此石秀对他也没办法,这钉子户迁延日久,目下已经成了开封城里地一大景观。
此刻见高强大队来到,那汉子也晓得怕是到了大戏落幕的时候了,他连日来耗尽心力,到这时也是撑持不住,勉强鼓起力气,撑着哭丧棒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嘶声喊道:“花花太岁!我爹爹尸骨未寒,你就要来拆我祖产,今日俺舍却这条性命,也不容你动我家宅分毫!”
这场面极为煽情,周围许多百姓感同身受,个个义愤填膺,望向高强一伙的目光之中,不知夹了多少无形刀剑,人群中已经隐隐有些骚动起来,犹如一堆火药,只差一点火星。
在来此之前,高强已经想了几个法子,怎生与这汉子拉近关系,又怎生提出高额补偿,再加上手中的御笔手诏,软硬兼施之下,谅来并无大碍。但是见到这汉子血红的双眼,耳中又传来周围百姓的指点私语,高强立时明白自己已经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不该亲自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