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嗓音洪亮,喊过之后,我们还沒走到院门口,一个老太太就从院子里走到了大门外,老太太满头银发,面目富态,身上穿着蓝色粗布棉衣,腰里还系着围裙,出门就向着我们这边张望,嘴里说:“好啦,好啦,快领娃往屋里走。”
说话间,在前面带路的提着灯笼的纸人和老头一起走到老太太跟前,双双停住回头把我们望着,等着迎接我们进院子。
虽然两位老人看上去都是身板硬朗,丝毫不显老态龙钟之象,但从老头下巴颏上那一把白胡须和老太太头顶上的白发來看,怎么得也有个七八十岁了,抛开我们是从现代返回民国这个时差不说,两位老人也是我们爷爷、奶奶辈的,我们几个小辈当然不好意思让老人久等,一起加快了步伐。
走到门口,老头、老太太一起把我们往院子里让,我们进來后,老太太迈着小脚带着我们往屋里走,老头反手把院门关好,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几个人都不是那种内向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可是这事透着太多的怪异,让我们一时竟然连个平常的客套话都不会说了,被老头、老太太迎进大门后,都是扭头打量院落里的情景。
而自打见了这两位老人,除了老头莫名其妙说的那句“真是你们”之外,就是让我们赶紧往屋里走吃饭,其他的话一句沒说,已经够让我们好奇的了,可是进了大门,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我心里就更加好奇了,因为老头的院落挺大,正北有三间瓦房,东边和西边都有偏房,靠山的南面还有两大一小三孔窑洞。
从院落里的房屋数量和这些房屋门上都有挂的门帘,以及院落中一些干活的农具來看,老两口应该是跟他们儿孙们住在一起的,另外从老头出去接我们说的那句话和他们把饭菜都准备好了來看,他们早知道我们会來,可年轻人不起來,却让两位老人大半夜的张罗着接人、做饭这显然不符合情理。
发现这种情况,我再也憋不住了,转身对老头说:“大爷,您这院子可真大,就您和大娘两个人住吗。”
“我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住前面那两个院子。”老头说着回头指了一下墙外能看到两处房屋,“现在我们老两口和老幺、大孙子住在这个院子里。”
“您老知道我们要來,这大半夜的怎么不让他们起來接我们,还亲自起來。”
“他们都忙。”老头说着眼睛望向了院子南边的那两孔大窑洞,双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老头说完不说话了,我也不好意思问人家儿子、孙子们都在忙什么,心里却更是疑惑了,此时是十冬腊月,地里肯定是不会有农活,外面又是乱世,他们能忙什么。
难道是参加队伍打鬼子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我立即就给否定了,因为根据老头的年龄判断,他儿子也有五六十岁了,五六十岁也是老人了,应该是不可能去参加队伍打鬼子的。
在院子里只有北房,也就是佛光落进的那座房子里有灯光,老两口带着我们也是向这个屋子里走的。
到了门口,飘在最前面的纸人自己低头吹灭了灯笼,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走在我们身侧的老太太忙着给我们掀开门帘,让我们进屋,我们和老两口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我们所有人先进了屋子,老两口才跟了进來。
进屋后,老太太就站在屋子当间把我们几个人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就伸手一下拉着陆可琴,一下又拉着林仙儿,一下又拉红云,嘴里直夸这个闺女长得好看,那个闺女也漂亮。
三个女人就把老太太围了起來,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甜地叫着老太太奶奶,说老太太也漂亮,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老太太嘴上直说自己是个糟老婆子,脸上却带着笑,乐得合不拢嘴。
经过三个女人和老太太这么一闹腾,屋里气氛一下不再显得那么冷清,我们和这两位老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也一下拉近了。
陆大川也忙着掏出香烟和老头搭话,我趁机把屋里看了一遍,见老头这座房子里的格局和我们在北平城找到的那处四合院北房里面是一样的,也是进门右手边一面墙壁把三间房子隔成了里外两个屋子,里屋是一间,外面是两大间。
里屋门上挂着门帘,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外屋对着门口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放着茶壶、茶杯等生活用品,桌子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桌椅的西面并排放着两个木箱,木箱再往里就是一张像过去旅店里的大通铺一样的大炕,炕前靠着窗户下有一个用砖头垒砌的炉火,炉火上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边上靠门口放着一个大水缸。
把屋子一圈打量完,最后我目光落在了屋子中央的一张饭桌上,这个饭桌显然是给我们准备的,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摆好,有一盘炒土豆丝,一盘炒萝卜条,一盘猪肉、白菜和粉条炖菜,一盆白面和玉米面两样面粉做成的馒头,还有一盘咸菜。
竟管白天的时候,陆可琴她们给我们带回來那么多好吃的,我什么也沒问,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食物是极其匮乏的,她们是带着金条出去才买回來那么多吃的,而在普通老百姓家里的饭桌上能有这样的饭菜绝对是极其丰盛了,不过让我感到更惊奇的还不是这些饭菜,而是桌子周围的木凳是六个,桌子上的碗筷也是六副。
也就是说老头不但知道我们要來,还知道我们是六个人,由此再联想到把村庄隐藏起來的阵法,提着灯笼的纸人和灯笼上那三个字,让我再度怀疑起了我们眼中看到的这一切,包括把我们带到这里來的佛光,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什么妖物幻化出來迷惑我们的。
这时老头、老太太和陆大川他们拉着家常,已经让他们放下包裹行李,打水让他们洗过手脸往饭桌跟前走了。
我心里再度产生了怀疑,就对陆大川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不要吃饭,然后又对陆可琴和红云使眼色,大声对老头说:“大爷,你这厕所在院子那个地方了,我两个朋友早想方便一下也不好意思说。”其实进大门打量院落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厕所在院子的西南角上,故意问出來,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出去问问红云有沒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单独和红云出去又不太好,便把陆可琴也拉上。
我一大声说话,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來,老头、老太太都盯着我看,却不答话,还满脸的疑惑,我才想起來他们是沒有听懂我说的厕所是什么东西,也沒有理解了我说的方便是什么意思,便又开口说:“我问你们茅房在哪了,我们想解个手。”
“哦,你们想上茅房呀。”老头说着走到门口,掀起门帘说,“院子西南角上。”
“外面黑,我给你们拿个灯照亮。”老太太说着就在屋里给我们找灯。
“大娘,不用了,我们能看得见。”说着我就对陆可琴眨眨眼,让她拉着红云往外面走。
我们要上厕所,又有男有女,老头和老太太自然都不好跟出來,我们出了门槛,老头也把门帘放下了,屋里又响起了他们和陆大川等人的说话声。
我就拉着陆可琴边向前走,便转脸看靠墙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灯笼的纸人,见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纸糊的人,被风刮得还左摇右摆“哗啦啦”的响,心里的怀疑不由又加重了一分。
走到院子中间,陆可琴小声问:“郑爽,你叫我们出來,是发现哪里有问題了吗。”
我转脸看了一圈,确定院子沒有什么能听到我们说话,压低声音把我看到饭桌上的情形对她们说了一遍,然后说:“我又有些怀疑咱们看到的这一切是什么东西幻化出來迷惑咱们的,不过又不敢确实他们确实是妖物,还是只是懂一些门道的人,所以想问问红云她有沒有发现什么。”
“哦。”陆可琴转脸看红云,我也去看红云。
红云说:“说实话,我在外界生活的那个年代的人类,和你们现在的人类在很多地方是有所不同的,不过我沒感觉出來这里有异类的气息,再退一步说,即使是有异类修为高深到我察觉不到它的气息,它能幻化出这个村庄的这些房屋,也不可能幻化出那些凶猛的大狗。”
我相信红云的感觉不会错,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你确定哪些狗子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假的。”
红云白了我一眼:“我怎么可能连个真假狗子也认不出來,。”
我不好意思笑笑:“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已经走到了厕所外边,我们虽然都不是急的非要上厕所,也排着队方便了一下。
回到屋里,陆大川他们坐到了饭桌旁,却都还沒动筷子,我们三个人洗过手,來到饭桌旁,我见老头和老太太都在炕边上坐着,就说着客气话,让他们一起吃,他们都说吃过了。
我们坐下后,老太太就站起來,拿着我们面前的碗,忙着从炉火上那个砂锅里给我们舀饭,陆可琴和林仙儿站起來过去端碗。
我看了一眼锅里煮的是红薯稀饭,顺口对坐在炕上抽着陆大川的过滤嘴香烟的老头说:“大爷,你早就知道我们要來了吗,这红薯稀饭熬得可到火候了。”
“昨天夜里菩萨给我托得梦,我战战兢兢等了一天,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