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底,几把狼眼手电交织在一起明亮的亮光中,一前一后,两个石头人正在穿过洞厅,向着洞壁上的石阶奔跑而来。它们浑身黑色,接近两米的身段上有棱有角,一边方正另一边浑圆的两个肩膀当中,水桶般粗的脑袋像个倒扣的石臼,身体周边大分叉出来的双臂和两腿,似乎被马达带动,机械而又快速地前后摆动着,步子的幅度不大频率却极快,“咔哒咔哒”的声响正是它们跑动的脚步声。它们的身后都托着一道黑色的烟雾,像是汽车在浮土扑扑的路面上滚滚而过的情景。
看着洞底,我的心直跳着从嗓子眼里往出挣,伸着脖子咽了几口唾沫压回去说:“大川哥,狗日的什么玩意?”
“不知道呀!杨红旗没提过洞里还有这么邪性的东西。”陆大川两眼珠子外凸,瞪得牛蛋大。
眼瞅着它们踏上台阶,向上走来。刘发山哆哆嗦嗦说:“大……大……大川,跑吧!”
我睁大眼睛要看个仔细,刘发山推我一把,才收回目光,抬脚向上猛跑。台阶宽度有限,打头的陆大川就像火车头,他一跑,后面的人呼呼啦啦跟着动了。陆可琴和林仙儿身子往前去了,腿却没能迈起步,双双摔倒在地。跟在后面的我“哎”了一声,紧急刹车,差点踏着她们身体上。
两个女人手脚冰冷,吓得倒在地上都忘记尖叫了。
“停!停!”我一个人扶不过来两个人,急得直喊。
陆大川、刘长腿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女人,晓得惊吓过度走不了道了,各自卸下背上的背包,返回来一人背起一个向上跑去。我本身背着一个包,接过陆大川拿着的装笔记本的陆可琴的包,想再拿长腿的背包已经无能为力。后面的刘发山看见陆大川把装着博巴老爹的包放在台阶边上背着陆可琴跑了,一扭肩膀也把裹着胡小明的睡袋立在台阶边的石壁上,一手拎起刘长腿的背包,一手推着我往上跑。
七个人五双脚,再加上后面那两位一时间跑得山洞像活过来似的,我们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都觉得害怕。
一道弯、两道弯、三道弯……我们越跑越慢,眼看筋疲力尽,井洞外面的洞顶清晰地出现了,猛然间这胜利在望的喜悦像一把火燃烧在我们屁股上,顿时感觉身轻如燕一步飞天了。偏偏这时候,陆大川又是一个趔趄……
为了防止连环相撞,陆大川急忙大喊:“无……根……树!”
刘长腿、我、刘发山、马强立即收住脚,“呵呵”喘着大气。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林仙儿和陆可琴恢复了不少,出溜到地上,看着我们一个赛一个地喘,眼泪流了下来。
陆大川喘匀实了,摆摆手说:“他妈的,把这茬给忘了。”
竟管“咔哒”声依然密集地响着,我们还是往回退了十来米。陆大川把夜视镜推到脑门上说:“咱们近距离接触了它们两次,按说它们不可能感觉不到,可看这往上爬的劲头完全没把咱们当回事是什么原因?真的是上面有个更大的诱惑,还是后面那两个家伙是它们的克星?”
我说:“别费那脑子了,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好事!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个对策要紧。”
陆大川上下看看:“还能有啥对策,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硬拼。所以弄清楚是哪种情况才是关乎咱们生死的大事,因为它们要是被上面的什么东西吸引,就有可能回头再扑回来,到时咱们腹背受敌,彻底完了;要是后面的两个家伙是它们的克星,现在它们就是在逃命,最坏的情况咱们回头拼那两个怪物,我估计还有一些胜算。”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现在你追我赶往洞顶跑,说不定转眼间就有可能调转方向往洞底跑……”
陆大川点点头。
我摸一把脑门上汗水,“妈呀!这也太可怕了。”
刘长腿退回来后,一直爬在台阶上探头观察下面情况,这时转过脸说:“情况也许没那么糟糕。你们过来看,下面两个东西的速度越来越慢,我看着像是精疲力竭了。”
“什么?”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石头人出现时的那种异乎寻常的诡异、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那种惊心动魄的架势和那种不可战胜的力量,现在还让人不寒而栗,怎么会像人一样精疲力竭了?
“在哪呢?”我和陆大川一起爬在长腿边上,尽量探出身体,望向下面的石阶。
刘长腿晃晃手电光,给我俩指明位置。我俩看见两个石人前进的速度确实慢了很多,抬臂举足还显露出吃力的样子。
“他妈的!以为碰到了超自然的怪物,原来是自己吓唬自己。”看见石头人那个样子,我心里像有块大石头落了地,翻身大八叉躺在台阶上放松疲惫不堪的身体。
陆大川心也轻了不少,可他不敢像我那样彻底放松,身后的危险暂时算没了,前面的可还在。他一骨碌坐起来,看着躺着的我说:“你小子别偷懒,琢磨明白无根树集体跑路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脑袋里嗡嗡响,累得都快吐血了……”
“我背个人都没吐血,你才拿多重!?”
我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陆大川自己也累够呛,哪能不知道大家是真的累了。为了尽快恢复大家的体力,他拿出巧克力、牛肉干等高热量,高蛋白的食物让大家吃。
强行吃了一些东西,休息了一会,大家体力才有所恢复。刘发山看见几个年轻人刚才还满脸的疲倦,一会功夫已经朝气蓬勃了,捶了捶自己酸困的腰,说:看来我真是老了!
这时洞内恢复了寂静,诡异的“咔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注意到这点,我探身向下面台阶张望,看见两个石头人不见了。
“那两个怪物不见了。”我回头对陆大川他们说。
他们爬下看了一回,果真失去了踪影。
刘发山说:“会不会它们走入咱们视线的死角了?”
陆大川望着楼梯一样上下一层层重叠的台阶说:“有可能。”
我说:“你们看下面地面是不是升高了,我怎么感觉洞比以前浅了?”
“地面又不是水怎么还能升高了!?估计是手电的电力不足了。”长腿说着晃了晃手电筒。
“先不管下面了,还是赶紧上去要紧。”陆大川说着戴上夜视镜,一仰头又大叫着让我们往下跑!
我都晕了,大声叫道:“到底是上还是下?”
陆大川把夜视镜给我:“你自己看!”
我戴上夜视镜望向洞顶,差点尿到裤子里,上去的无根树潮水般的涌下来了,最前面的已经到了我们面前几米的地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心里叫苦不迭。拼命爬上来的我们,又没命的向洞底跑。
往上猛跑的时候只觉得累,现在调头往下跑了,我们才发现台阶是那么的陡峭,跑得快了根本控制不住身体。
刘发山直叫唤:“大川,快想办法,这样跑不用妖树追上,咱们就摔死了。”
“每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尽量靠着墙根跑。”陆大川又得操心身后,又得操心脚下,没有晕头已经不错了,哪能集中精力思考。再说能有什么办法,只要没人摔倒就是万幸了。
我害怕陆可琴失足跌进洞底,拉着她的手在外侧保护她。跟在我俩身后的林仙儿看着不禁有些羡慕,一分神差点一脚踩空,稳住身形后再也不敢想别的。
要说最惨的还是刘长腿,别人懒好前面还有个阻挡视线的,他为了看清两个石头人的情况,跑到了队伍最后边,这回头往下一跑成了打头的,手电光照出去一片空旷,跑起来感觉像在跳楼自杀,要不是他尽量控制着,早大喊大叫了。
跑了一段,我感觉到脚下地面微微震动了起来,回头发现那些无根树已经不是一个挨一个慢慢向前蠕动,而是相互缠绕在一起向下滚动了,猛然醒悟过来拼命跑是个致命的错误:无根树虽然有超乎寻常的能力,但它毕竟是植物,不会像动物一样思考问题。躲避它们只需钻进睡袋里贴墙根躺好就可以了,而剧烈奔跑身体散发出大量的热反而给了它们更大的刺激。在孤山上的石室中用几块破布烂絮就把它们挡在了外面足一证明这一点。
可惜,这时候想明白什么都晚了。我脑子转动的瞬间,滚动的无根树几乎贴到最后面的陆大川的屁股上了,想停下来根本不可能。他“嗷嗷”叫着不管不顾地向下冲。前面的人听到陆大川叫声,知道情况危急,也没命地跑起来。
速度提高到了极致,虽然惊险万分,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向下跑比往上爬要快得过,还省劲得多。这不,还不到一半的时间我们已经跑到了最初发现石头人的地方。刘长腿远远看见放在台阶上装着博巴老爹尸体的背包和靠石壁立着的裹着胡小明尸体的睡袋,想提醒后面的人注意,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尖叫,连自己也没能避开,被绊得摔出去了。后面的我们也是一个接一个眼睁睁地摔倒了。惯性太大了,两条腿夹紧也刹不住呀!
连飞带滚出去好几米,我们才一个撞一个停了下来。前面的人本身摔得就不轻,再给别人当刹车和垫背,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了。我因为拉着陆可琴在石阶最外面,占了大光,身上疼痛不堪,头脑还清醒,一停下来立即挣扎着扭头向身后看去,在我们摔倒靠上一些的地方无数的无根树正波涛汹涌般向他们涌来。
“跑!快起来跑!”我拼着最后的力气站起来去拉陆可琴、去拉林仙儿、去拉刘发山、去拉刘长腿,结果一个没拉起来,我自己又摔倒了。
我知道无能为力了,回头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想到过去经历了那么多的凶险都平安无事,这次居然输给了一种植物,还要给人家做肥料,嘴角歪了歪想笑却没笑出来。
连番的折腾,我体能早已严重透支,活下去的欲念一消失,虽然一波波往事在脑海里转瞬即逝、转瞬即逝、转瞬即逝,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当拿到科考笔迹时的喜悦情景出现时,想到还没看,我挣扎了一下,但被另外的情景代替后,就又彻底放弃了……
就在我完全失去意识时,一个声音出现了,一开始听着模模糊糊像在梦里一样,渐渐地越来越清晰,终于他听见有人在喊“快来救我!陆大川、刘鹏、刘发山,快来救我!你们都死了!”一下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马强是你吗?你在哪?”
“是我,我在这,快救我!坚持不住了!”
我顺着声音向前爬了一截,看见马强身体悬空,只还有几根手臂扒着石阶边缘,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力量,扔了手电,抓着他的两只手,转动身体硬生生地给拖了上来。
马强压在我身上“嘿嘿”笑了两下,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呢!”就晕过去了。
“我还没有死!我还活着……”
我脑子里反复想着,在地上躺了一会,推开压在身上的马强,找到掉落的夜视镜,戴在脸上看到那些无根树,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