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个模拟凶手的,是个档案员,叫英子,身高165厘米,比东北女性平均身高164厘米稍高了一点,不过站在扮演被害人的那名警员身后,足足比对方低了一头。
她拿起锤子不像其他人那样,先举过头顶,然后由上至下地砸过去,而是两只手握着锤子,从身体的侧方横着轮了出去,离被害人的脑袋还有一尺来远就停住了。
但是顺着锤子在半空中划出的轨迹来看,落点明显在被害人的太阳穴附近,准确地说,更靠近耳朵。
萧屿很诧异,走到英子面前问:“你为什么这样拿锤子,而且砸的不是后脑的位置?”
英子是个典型的东北女孩,之前还有些紧张,但是看萧屿也没什么架子,就大大咧咧地说:“领导不是让我们自己凭着感觉下手么?开始我也想砸后脑勺的,可是这锤子太沉了,一只手拿着费劲,而且还要举起来,根本使不上劲,我觉得,即使砸过去,也不一定能把被害人打倒,我现在这个姿势最顺手,能把力气都使出来。”
锤子太沉了!
萧屿心里咯噔一下,之前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却一直说不出来,原来毛病出在这里!锤子的分量!
准确地说,是锤子的分量,造成的男人和女人在使用时的差别!
这把私下加工的简易锤子比普通锤子重得多,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可能只会感觉有些坠手,却不会影响使用。
女人就不同了,生活中她们很少接触锤子、钳子、扳手之类的维修工具,平时家里有这样的活儿,理所当然地都交给男人去做,现在冷不丁地让她们拿起锤子模拟凶手,自然很不适应,用起来也很不顺手,所以才会横着抡锤子,而且把第一落点选在被害人的耳朵上,而不是后脑勺。
可是,为什么是耳朵?英子也知道耳石的作用?按理说这种常识或者叫做生活经验,男人应该更丰富一些,女人似乎知道的不多。
没等萧屿说出心中的疑问,老白已经抢着问道:“你学过医?知道耳石?”
“什么耳屎?”英子显得莫名其妙,还下意识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你为什么要砸被害人的耳朵?”
“我想砸他太阳穴的,可是他个子太高,往
前走的时候我跟不上他,砸偏了。”
原来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耳朵里有一个负责掌管身体平衡的小东西的。
萧屿怕现在说得太多,影响到后面其他人的模拟结果,抬手止住老白继续发问,两个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不过,心情却大不相同了,就像一个人被关在封闭已久的房间里面,忽然打开了一条门缝,外面的阳光毫无阻拦地照射进来,撕破了眼前的黑暗。
事实证明,萧屿的猜测是正确的,接下来的模拟结果,毫无意外地全部成为英子的翻版,所有的女警都认为,这把简易锤子比普通锤子重了很多,英子的姿势和选择的落点都是她们公认的做法。
回到办公室,萧屿把之前小庄交给他的那份筛选过的名单找出来,吩咐道:“把这里面的人,剔除不具备作案条件的小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剩下的挨个查她们和死者是否认识,以及背景关系,明天下班之前我要结果。”
小庄和冯队不敢怠慢,接过名单就跑了出去。
萧屿掏出香烟,点燃后问老白:“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有话想说?现在没有外人了,说吧。”
老白站起来向门外看了一眼,见刚才还在外面转悠的杜宝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这才把门关上,道:“老大,我希望你对我接下来说的话,别太介意。”
“我要是介意,你是不是就不说了?老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你是不是觉得目前的侦查方向偏了?”
老白想了一下,说:“这起案子从报复杀人的角度来看,是没有问题的,侦查方向没有错,只是我个人认为,你现在寻找的突破口,不太对头。江涛是被人用锤子一下一下砸死的,这跟用刀捅死不一样,用刀捅也就那么几下,如果碰巧捅对位置的话,可能一刀就要了人命,整个过程很短暂,十几秒钟的时间就够了,凶手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一时热血上头就把人杀死了。”
萧屿没做任何反应地问了一句:“用锤子呢?”
“那就大不一样了,锤子是钝器,除非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拥有极强的爆发力,否则,普通人是很难一锤子就把颅骨砸碎的,最大的可能,是颅内出血导致的昏迷,想要彻底把人杀死,就需要砸很
多下,花费的时间很可能是数分钟甚至更长一点,这就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被害人的肢体会受到大脑植物神经的支配,产生类似条件反射的抽搐现象……”
萧屿打断了他:“不用说得那么形象,你的意思是,用锤子杀人,场面更加血腥,手段更加残忍,凶手一定要有极强的心理素质,所以,凶手不可能是女人,对不对?”
“至少光凭死者耳部的一处伤痕,以及我们刚才的模拟结果,就断定凶手是女人,我觉得说服力不够。老大,我觉得你过于在意我和强子的专业技能了,才会在心里自动把我们的模拟结果从统计数据里面剔除出去,就像刚才那个一米九的大个子,因为身高的关系,他觉得砸被害人头顶是更自然的反应,这个结果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却硬是把他忽略过去了。”
“此外还有一点,案发现场遗留的那个鞋印很小,在死者血泊的边缘位置,很不显眼,非常容易忽略过去。如果凶手想故意误导我们警方的侦查方向,就应该留下一个相对完整点的鞋印,至少也该是大半个脚掌的,而不是只留下鞋跟部位那么小的一块,同时应该把它放在更加显眼的地方,难道他就不怕我们一时疏忽没有发现?凶手对我们就这么有信心?”
“如果是故意的呢?说不定凶手猜到了你这些想法,故意这么做的呢?这样看起来才更加自然,而不像是一个伪造的现场。”
老白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摇头:“这不是两个人下棋,你看三步我看五步,能够提前把所有的事情都算计到,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这个案子别破了,这是真正的高智商犯罪,咱们破不了。”
高智商犯罪?萧屿很不喜欢这个词,罪犯都是高智商了,警察是什么?白痴吗?
实践已经无数次证明,智商高的人,不见得情商就高。大学教授去市场买菜,照样被小商贩唬得缺斤短两,博士生导师被小学文化的网友骗光万贯家财的例子,也数不胜数。
在某个特定的领域,你可能是天才,会凭借高智商做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一旦离开所属的专业,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凶手有同伙呢?”萧屿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同伙?”这是老白没有想到的一种情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