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华昌在这个小酒馆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天天都来,都还是坐在固定的位置,虽然从来不参与那些香艳的活动,可为人也并不孤僻。
有些武师落魄了,还会到他面前讨杯酒喝,他也从来不拒。而这个小酒馆中的武师,半数以上都是落魄的。
一来二去,即使哪天来得晚了,他常坐的位置,也会被大伙特意给留下。
风火门的核心弟子,在众人眼中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他却执着于这家小酒馆,不少武师都说,樊小哥看来也是恋上咱们媚娘了!
樊华昌性子温和,在这小酒馆中几年,也从未见与人争执。今天这一出手,不少的武师都围了上来。
虽然他们相信,以樊小哥的实力和身份,绝不会吃亏,可壮壮声势也是好的嘛!
长凳飞出,旋转飞到,带着凌厉的风声。
那武师不得不手腕往回一翻,先挡住这一凳再说。
长凳被长刀一挡,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堪堪停在媚娘的身下。媚娘扑到,恰好被长凳接住,免了一个狗啃泥的尴尬。
这一式即便是外行人看来,也颇为巧妙,不由得叫出一声好来!
樊华昌出脚之时,并不是简单的一踢,脚尖挑起的瞬间脚跟一磕,这条长凳本就带上了旋转的柔劲。那武师随手的一格,只是给长凳做轴罢了。
武师回手这一挡,只觉得手下一空,发劲没有着力处,身形一个趔趄,好悬栽倒在地,哪里还按捺得住心头的怒火?
“哪里来的野种,敢来寻爷爷的晦气?”
武师怒骂出声,翻身而起,手中的长刀出鞘,指向了长凳飞来的方向。
这一声大骂听在围观的武师耳中,就显得毫无道理。
樊华昌这一记飞凳,根本就没有起身,明显只是为了替媚娘挡那一记,并没有争斗的心思。
这武师本就出手在先,现在还恶语相向,众人岂肯罢休?
更何况,樊华昌常年在这,和这大厅中的众人,也算是熟人、朋友,岂有不向着之理?
“怎么说话呢?吃大粪长大的?伤人不成,还要闹事,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从来没有见过,这是个什么东西?敢撩拨樊小哥,小心被打出屎来!”
几个大汉叫骂出声,却没有人出手。樊华昌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这种小事,还用不着群殴,只是壮壮声势罢了。
那武师眼光朝四周一瞥,冷笑出声:“怎么?一群下三滥的东西,想仗着人多欺负爷爷?那个敢动,老子砍了他的狗头!对面那个小子,过来!”
拿手中的长刀点指樊华昌,这武师根本就没有把小酒馆中的众人,放在眼里。
见围观的武师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坐在旁边的那个武师,慢条斯理地自怀中抽出一杆小旗,啪地一声扎在桌面之上,高声道:“王族宫门禁卫,在此执行公务,敢滋扰者,杀无赦!”
一片吸气声中,刚才还沸腾嘈杂的小酒馆,瞬间安静下来。
王族宫门禁卫,是云龙武馆的底子,在这种最底层的场所,简直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谁敢惹?
还爬在长凳上的媚娘,听见“王族宫门禁卫”几个字,浑身一抖,赶紧起身,堆起满脸的笑容,道:“两位大爷,一看就是贵人,宽宏大量。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给您赔罪就是,何必生气上火?”
“你?一个烂货!先给我趴下磕三个响头!”站立的武师看周围的武师全被镇住,昂首挺胸,扫了一眼媚娘,不屑地冷哼道。
“行!只要您能消气,就给您多磕几个!”媚娘陪着小心,撩纱裙就要跪下。对她来说,只要这两个爷别再找事,怎么都好。以樊小哥的性子,恐怕拉不下这脸面,一旦争执起来,肯定要吃大亏!
可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逼她磕头,我就取你的性命!绝无二话!”
媚娘眼皮猛烈地一跳,侧头看时,樊华昌依然安稳地坐着,双眼中,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郑重。她这头不敢磕下!她怕这个小哥真的出手。
云龙武馆的人,杀不得!
别说他一个风火门的核心弟子,就是风火门的长老,敢惹上云龙武馆,也是死路一条。
“嗯?好啊,还碰到一个硬骨头!”那武师一愣,大笑出声,左手指着媚娘,喝道:“给爷磕!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胆子上长了毛了!”
原本坐着的那名武师,也长身而起,一脚将身边的桌案踢飞,自腰间抽出一条链子镖来,右腕缠住铁链一翻,七寸长的镖刃托在左手!
媚娘就这样弓着腰,膝盖微微发抖,喘息的声音越来越粗,胸口处的伟岸,几乎把抹胸挣破!
她不敢动,她怕她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一场血战。只要血战一起,无论战况如何,她知道,樊华昌都是必死无疑。
“贱货,不敢磕?那就脱了衣服,在那个小子面前跳一个!就算爷给他个台阶下!”持刀的武师,嘿嘿奸笑。对他来说,这些人的生死,并不重要,明哨无聊,他也只是找个乐子罢了!
媚娘梗着脖子,双眼中却浮起几分刚强。
在这酒馆中做了两年,什么羞耻的事情没有做过?谁不知道,她媚娘为了钱,什么都肯做。
可她就是下意识地觉得,今天这衣服,脱不得!她脱掉的,不是自己的羞耻,而是樊华昌的脸面!
“樊华昌,你为什么还不出手?你到底是没有了杀人的勇气,还是没有了杀人的刀?就凭你,还想要去凤舞卫,林若尘连眼角都不会看你这种货色一下!”
心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嚣,樊华昌微微皱起了眉头。
多少次,这个恶魔一样的声音,都会在他心间游荡,最终都被他压住。可今天,他却只想将他放出来!
“媚娘,看好了,你的樊小哥要杀人,和他是不是宫门禁卫,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一手还端着酒杯,樊华昌单脚一点,身体几乎是飘出了座位。半空之中,脚底在桌沿上一蹬,身体突然加速!
那武师只觉得眼前一暗,手中长刀猛然劈出,却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目标。
樊华昌在他的身边擦过,左手在他喉间只是一捏,连一丝都未停留!甚至,那武师长刀劈出之时,喉骨实际上已经被捏碎了!
单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武师双眼睁得溜圆,其中的神采慢慢散尽,身体萎顿在脚下的长凳上。
另一名武师随手一抖,哗棱一声,镖刃直奔樊华昌的后脑,脚步却不自主地往后退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次惹的这个,不是个善茬,动手杀人,根本毫无压力。他还是先走为妙,至于为同伴报仇的事,交给别人吧。
樊华昌却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弯腰扶向还佝偻着身子的媚娘,手中的酒杯随手向后甩出。
酒杯撞在镖头之上,碎裂开来,发出一声脆响。
镖头被这一撞,掉头飞回,竟比来时的速度要快上几倍!
那武师还在盘算逃跑的路线,突然发现一道寒光已经直奔咽喉而来,侧身闪避,却已经晚了半步,镖头自喉间穿入,从脑后穿出!
噗通一声,尸体栽落尘埃!
如此潇洒、飘逸的招法,却再也没有人叫一声好。因为两个云龙武馆的人死了!
虽然只是两个暗劲,在八卦城中,也算不上什么高手,即使在这小酒馆中,如果真要探究,也有三五个人有这样的实力,可他们是云龙武馆的人。
没有人觉得,樊华昌还能活下去。
媚娘的脸上强堆起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豆大的汗珠淌下,将脸上的胭脂,冲出道道的沟壑。
一把将挂在手臂上的小包摘下,塞进樊华昌的怀中,媚娘的声音尖利、刺耳:“快逃!逃出八卦城,逃出古武世界,越远越好!”
她的眼前,又有自己丈夫的尸体在飘来飘去,后背上的刀口,让她的心猛地收紧!自杀?谁特么的自杀会从自己背后捅上一刀!
樊华昌伸手拍拍媚娘的脸颊,将小包重新挂在她的肩头,笑得格外的轻松:“不用逃,樊华昌又活过来了,即便是只有几个时辰,可这才是真正的樊华昌!”
“傻子!逃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媚娘像疯了一样,抬手拍打着樊华昌的胸膛,想把他往外推。
樊华昌摇了摇头,伸手挽住了媚娘的胳膊,稳稳地朝自己常坐的位置走去:“来,今天,媚娘就陪小哥我喝个痛快!”
酒馆的酒客们,悄悄地散去,偌大的大厅,已经没有多少人,连酒保也躲在吧台后面,蜷缩着身躯,暗暗发抖。
灯光依旧昏暗,两具尸体躺在地上,血腥气飘散出小酒馆。
还是那个角落,樊华昌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只脚踩住长凳,笑得肆无忌惮。
媚娘终究还是放弃了将他推出酒馆,索性将自己的小包摔在地面上,挽起自己的乱发,一把扯掉上身的薄衫,就这样裹着一件抹胸,从隔壁酒桌上抓过一壶好酒,两个酒杯摆上。
将身体靠在樊华昌的怀中,媚娘将酒杯举起,递到他的嘴边。
“反正要死,你也别嫌我脏,临死之前,媚娘好歹也让你好好的乐乐!”
几倍烈酒下肚,樊华昌的大手揽住几近赤果的媚娘,开怀大笑。
“脏?那些人,才是真的脏!我樊华昌从今天起,要杀谁,只论他该不该死!”
樊华昌一只手从媚娘的胸间穿过,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指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