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春暖花开,万物争相绽放娇艳,上林花开,似锦繁华,一瞬之间,寒冬已然过去。而今年冬日,雪,不过那么一场,匆匆,如梦。
春日晨光美景清幽醉人,关在皇宫内三个月的野火,终于得了慕容流风的恩准,可以在暗卫的保护下,出宫散散心。慕容流风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整顿秦淮的产业,根本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着野火。见野火实在烦闪,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野火多带暗卫才可以出宫。
不过野火却是惦记着飘飘丫头,自从她跟流风三个月前从边关回来后,就觉得飘飘丫头不对劲了,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大半夜的屋里面有时候会有奇怪的动静,她问了她好几次,飘飘都说没事,说自己以前有夜游症,想来是晚上起来走路之类弄出的动静。
当着慕容流风的面野火不好问太多,终是瞅准了机会,想拉着飘飘出去散散心,顺便问问她这一段是间是怎么回事。
只是飘飘听到要出去,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这让野火很奇怪,最后是生拉硬拽的才将飘飘带出了皇宫。
二人跟以前一样乔装打扮一番去了京都最有名的酒楼。
坐在二楼的雅间里面,野火看到飘飘明显的心不在焉,也不点破,只是随意的点好几个菜,屋内点燃着甜菊的熏香,还有泡好的龙井,野火安然享受着,觉得外面的一切就是比宫里自由自在很舒服的多。
抬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飘飘,她又在发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外面,心根本就不在屋里。
以前的飘飘是随意且活泼的,但自从那次强暴事件之后,她就消沉了很多,不过随着胡纷霏一个月前生下来一个男孩之后,飘飘有事情做了,反倒是开心了很多,但是开心归开心,她眉眼之间却是隐藏了一分更深的心思。
她不说,野火暂时也不会点破,毕竟飘飘的此时的心思要比常人敏感很多。
顺着窗户望出去,原本热闹的街道突然安静了下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有马蹄声不紧不慢哒哒的响起来。
白色的骏马上,有一翩翩公子优雅的垮坐在上面,面容白玉气质绝伦,只是那神情却带着几分不耐烦。
“是四公子的狄龙啊!”人群中有人认出那白马上的翩翩公子。
紧跟着,又有嗤笑声响起来,“什么四公子,看现在就是草包公子,秦淮都倒台三个月了,他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身价吗?也就是那些花痴女人愿意看他。”
有一个男人尖细着嗓子开口,生怕马上的狄龙听不到一样。
马背上本就不耐颈的人,眉毛一挑,眼中迸射出两道深寒的杀气,直让一众准备看热闹的人吓得噤了声。
人群安静了一会,紧跟着先前叫嚣的那个人又跟着不服气的开口,“哟!
他真当这还是秦淮天下的时候啊,如今可是慕容盛世,我看他敢在大街上动手不可?当今皇上可是勤政爱民,以民为先,而皇后娘娘更是连西凉国的皇子都挑落马下,我们南壤国如今,谁敢惹啊?”
一人开口,众人响应。
百姓本就对慕容流风赞誉有加,再加上不战而败根本就不敢露面的西凉十皇子事件,让野火也名噪一时。
野火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腹黑不输给秦淮的狄龙下面会怎么办?亦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狄龙!
这份不耐跟暴躁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野火转眸之间,看向飘飘,却见飘飘正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的人看,眼底除了震惊,便是难以诉说的复杂深沉。这般眼神在飘飘身上体现出来,野火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飘飘,你有没有觉得这狄龙有些不对劲?”野火的声音很轻,飘飘却是如遭电击一般,蹭的站了起来。
“他……他,他就是狄龙啊!千真万确,货真价实,不是狄龙会是谁?”
飘飘很激动的开口,这般举止的她,让野火更加认定,她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事。
“奥?是吗?既然飘飘这么肯定,那我们就继续看看,看看这个所谓的狄龙下面怎么办?又或者呢,我一会心情好,亲自下去摘了他的面具!”
野火说完,缓缓起身,玲珑有致的身段懒懒的依在窗前,神情悠然之中透着一分从容,可眼底的光芒,却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 小姐,你一会真的要下去吗??他武功很好的……而且……”
飘飘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眼睛愣愣的看着野火,隐隐的有担忧和欲言又止。
野火摆摆手,示意飘飘安静下来,只管看戏。
飘飘站在野火身后,眼神已经不在白马上的人身上了,而是不知道神游到了什么地方。
此时,狄龙被人群围在中间,众人都等着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四公子,如今出丑的样子。
狄龙握紧了疆绳,绳索将手背勒出一道血痕,他恶狠狠的盯着等着看他热闹的人,手中的马鞭猛然扬起。
野火微眯着清冽的寒瞳,等着看他接下来的举动。
下一刻,狄龙扬起手中的马鞭大力的抽打在马背上,白色的战马高高跃起,人立而起,竟是跳过了围观的人群,冲将出去。
随着一身白宋的狄龙跟白马的消失,飘飘原先紧张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野火假装没看到,挥手找来了小贝。
“跟上他,直接带回皇宫。”野火说完,小贝跟飘飘都是一愣。
小贝率先回过神来,不做任何犹豫,转身就走。野火的吩咐,他绝对不会问为什么,亦不会掺杂自己的想法,这是作为一个暗卫必颈具备的素质。
只是小贝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野火食指跟拇指轻微的揉搓了三下,这个动作很小,很细微,旁人一般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小贝却是细心地记下了。
这是野火跟他的暗号,每当野火做这个手势的时候,就是告诉他,要按照她的命令,相反着去做。
小贝垂下眸子,双手抱拳,“属下这就去做。”他说完,转身飞快的离去,根本不给飘飘伸手拉他的机会。
“那个小贝……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飘飘的反应再次强烈起来。
野火眉毛一挑,神情冷了下来,“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还是飘飘你说出一个我不能这么做的原因?”
野火说完,安然的坐了下来,看似随意的看着窗外,可那眼底的压迫和冷凝却提醒着飘飘,她此刻的决心,不容任何人回驳。
飘飘轻咬着下唇站在那里, 小脸涨得通红,最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脑袋埋得低低的,像是没有脸见野火一般。
“小姐!飘飘犯了弥天大错!请小姐处罚飘飘!”飘飘眼眶顿时就红了,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看野火。
野火冷眸轻轻流转,挥挥手让飘飘起来。
“我的人,若真是犯了弥天大错,跪也没用,但我现在还把你当成我信赖的人,我给你机会解释。”野火说完,安静的看着飘飘。
“抬起头来!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你还真想我让整个皇宫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一直以来,我都没拿你当我的丫鬟,而是当做我最信赖的人,在知道我不是胡纷霏的亲生女儿后,你仍然留在我的身边,这一点,就足够我相信你”
野火站起身,扶起了飘飘。
野火的话字字句句,印入飘飘心中。她自然知道野火对她的情意,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做出那件事情后,无法面对小姐。
飘飘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很快就泣不成声。
野火也不催着她,给她时间自己调整。半个时辰了,飘飘的哭声才逐渐小了,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是两个桃子。
野火看了她一会,半晌,低低的开口,“飘飘,是不是为情所动了?”
野火不说为情所伤,而说为情所动。
因为情伤对于飘飘来说,她是伤不起的。她要找一个能包容,她疼惜她, 能用一颗宽容的心,包裹飘飘曾经所受的屈辱跟折磨。
飘飘大眼睛挂着晶莹的泪滴,她茫然的摇摇头,为情所动?
“小姐,其实我在房间里藏了一个男人!”飘飘说完,再次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此生都不见人了一样。
野火挑眉,意料之外,却也没有多少震惊。
她料到飘飘最近反常的举动是心里面有了一个人了,但是没想到,被她藏在了房间里?
“是狄龙吗?”野火直接道出心底猜测。清冽的瞳仁定定的看着飘飘。
“小姐,你怎么知道?”飘飘瞪大了眼睛,瞬间错愣当场。
野火低声叹口气,眼神闪烁了一下,“我还知道他就是西凉的十皇子。”
“小姐,飘飘罪该万死!!” 飘飘此时已经不是震惊,而是羞愧了!她单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碰的一下摔在地上,一地狼藉碎片,她抬起其中一片,就要刺向自己的脖颈。
“傻飘飘!如果我是让你死,就不会给你机会自己坦诚了。”野火手中的玉骨扇子瞬间挡在飘飘脖子上,摇摇头,示意飘飘放下手来。
“小姐,我知道你疼我,不怪我,可我对不起你!我明知道他是西凉十皇子,我还跟他纠缠不清,我救了他,还把他藏在自己屋内……我用你对我的信任,做出背弃小姐你的事情来,我无颜面对小姐你了!”
飘飘跌坐在地上刚刚丹止住的眼泪再次疯狂的涌出,瓷器碎片划破她的手掌,滴滴鲜血落下。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如果不想我担心你,就起来坐着,把事情经过会都告诉我!”
“是,小姐。”飘飘郑重的点点头,局促的坐在野火对面。
“就在你们要出发去边界应对西凉十皇子的挑战前,我在御花围内捡到了一个人。他受了重伤,迷迷糊糊的抱着我,要我救他。我当时怕极了,本想着去找你们的,但那时候宫中都在准备五日后的挑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救了他。
当时他浑身是血,脸上却带着一个银质的面具,我没敢摘下来,不过我在给他疗伤的时候点了他的穴道。我也怕他会做出对您和皇上不利的事情来。但是他醒来后并没有怪我,只是简单的问了我几个问题。
他问我,西凉跟南壤开战了没有?我说西凉的皇帝已经送来了求和书信。
现在两国交界之处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管是通商还是百姓的生活,都没有任何影响。然后他就问我,能否收留他,我当时就想通知您的,可是他却很急切,不许我走,还说,如果我肯收留他,不把他藏在这里的秘密告诉旁人,他就让我看他面具下的容颜。”
飘飘说到这里,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少女才有的娇羞。
“你看了?”野火低声问着。
“嗯。我真的很是好奇,就看了。不过看之前我说了,你长得再好看也不会有我家当今圣上我家小姐的夫君好看。他当时笑了,然后让我动手摘他的面具。然后我才知道,他竟然是狄龙,而刚刚在街道上过去的那个其实是白染假扮的。
飘飘的话,也验证了野火的猜测,狄龙一直是西凉皇帝隐藏在南壤国内的探子,西凉崇明君将自己的十皇子当做暗卫一样训练,然后留在秦淮身边。
这么些年来,秦淮都没有发觉。直到西琼国的十皇子凭空出世,秦淮这才发觉自己身边少了一个狄龙。所以他当初才急匆匆的进宫要慕容流风延迟对西凉开战的时间。
因为秦淮心知肚明,狄龙对他的了解超越了任何人,一旦狄龙作为西凉的十皇子对南壤国开战后,秦淮面前的局面,就不是他期望中的两败俱伤,很可能就把他牵扯进来。
他要的是坐收渔翁之利,而不是有任何损失。
秦淮也为了制造狄龙还在南壤国的假象,就让白染易容成狄龙,只是白染那性子,能坚持一时,却无法长时间的坚持。如果不是秦淮手下已经没有多余的人,他也不会让白染出马。
白染是勇猛有余,但是欠缺冷静,不过一般人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野火曾经跟狄龙交过手,对狄龙印象深刻。心底一直隐约觉得当时的狄龙有此不对劲,而今天看到集市上的白染假扮的,她更加认谁了,如今的狄龙绝对有问题!
狄龙为人阴柔却不乏狠戾毒辣,看他当时用书杀人就知道了。摊上今天这样被人嘲笑的事情,狄龙骨子里是傲慢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废了那些人的,他不是那种可以忍受面子被人踩下去的人。
看他当时对秦淮都是冷淡的神情就知道了。
而白染性子虽然急躁,但最终还是顾及秦淮的处罚的,所以他刚才忍住了。
野火没想到,众人算计来算计去的,最后还是被西凉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给耍了。尤其是秦淮,狄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他竟是没有看出来。
想来,狄龙回去西凉做他的十皇子的时候,是带走了秦淮不少东西,暗卫他不容易带走,但是秦淮的暗卫分布图,以及秦淮常年来耗费心血建立的暗卫网络,想来,是被狄龙这一遭给彻底祸害了。
怪不得秦淮当时要住后延续两个月呢,那时的他,可谓是被狄龙打乱了阵脚。
野火回过神来,看向眼底依旧潮湿的飘飘,淡淡的开口问道,“那么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会在御花园受伤?”
飘飘摇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但是后来出了一个意外。”飘飘紧咬着唇瓣,眼底闪现一丝自责。
“什么意外?”野火不解,诧异于飘飘的话锋一转。
飘飘突然捂着脸,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他在我房内的那段时间,我担心他会做出对您和皇上不利的事情,我每天都点着他的穴道,时间久了,身体没有好好的运动,已经……” “他已经不能下床了吗?”野火本能第一反应肯定是这样。飘飘虽然会点武功,但是对医理知之其少,一个人长时间被点了穴道,又不能解开,自然是身像麻痹不能动弹,厉害的就直接瘫痪了。
“这种情况多久了?他都没提醒你吗?”野火皱着眉头开口。腹黑如狄龙,绝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人,除非他有别的心思。
飘飘老实的摇摇头,“我点了他七天的穴道,他没有提醒我,还是我那天想让他起来换衣服的时候,他自己说的。我当时吓坏了,然后,他……他就让我负责!现在,他每天都躺在床上,都是我给他喂饭什么的……” 飘飘说到这里嘟起嘴巴, 小脸顿时染了徘红。
恐怕不仅去喂饭,还包括擦洗身体吧!要不飘飘也不会这样脸红!
“他让你负责?那你负了吗?”野火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狄龙能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是,小姐我……你知道的,我曾经……” 飘飘不说话了,脸上的红晕尽数散去,又变得煞白煞白。
野火拍拍她的肩膀,不许她胡恩乱想下去。
“好了!不管如何,这也是你的私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如果狄龙日后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不会放过他的。而我们今天的谈话,你自己选择,告诉他或者不告诉都可以。我不会强迫你什么。你是飘飘,是我最信赖的人,无论何时都是。
野火说完,轻叹口气。不去看飘飘眼底充盈的泪水。
飘飘曾经遭受的折磨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时此刻,这丫头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阻止。
只有一点,狄龙不要伤害飘飘。
野火没有让飘飘跟着她回去,单独给她时间自己去思考一下。
她身边有众多的暗卫,安全不成问题。
但是在路过秦宅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不速之容。
齐仓拦在马车前面,神情凝重,只不过,已经没了那日斩下她一缕青丝的嗜血狠戾了。齐仓似乎等了很久,看到野火不由眼睛一亮。
野火让杜森退下去,神情淡漠的看着齐仓,已经三个月了,该来的始终要来。就知道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绝对不会轻松了。
“是秦淮找我吗?”不等齐仓开口,野火已经淡淡的道出他的来意。
齐仓猛的一怔,举世皆知四少已经死了,八小姐这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吓到你了?还是你拦在这里只去想转投我烈火堂门下吗?”野火不冷不热的说着,噎的齐仓愣了好一会。
野火如此直白,他反倒是被动了。
“八小姐,请!”齐仓让出身后的道路,指了指淮阁的方向。
野火举目远眺,却是凉凉的丢给齐仓一句话,“你若称呼我八小姐,我不会下车,若是称呼我皇后娘娘,我倒是可以见一见你的主子。”
野火说说完,敛了神色,轻轻放下马车的帘子。并非她要端什么架子,而是她现在是慕容流风的妻子,八小姐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是过去式了。
在这方面,她会尊重流风。
马车外传来齐仓低沉有力的声音,“茶请皇后娘娘移驾淮阁!”
野火在马车内摆摆手,杜森已经心知肚明。流璃顶的七彩祥云马车,缓慢的朝淮阁而去。
一路上,野火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秦宅,眼底染了几分秋凉。
曾经富可敌国,与国齐名的秦家大宅,如今萧索冷清一片,虽然依旧伫立在这片土地上,但却注定是昨日繁华,奢靡尊贵早已远去。秦天霖如今成了废人,秦淮名义上是死了,秦霜和秦雨都是驻守边关,至今未归,至于秦胤跟秦狩则是住在各自在外面的院子,而秦靖风跟秦靖欢也在外面建了院子, 没有回来居住的意思。
偌大的秦宅,一直是慕容流风派人在暗中整理打扫。如今这里冷清清的,哪怕是繁花似锦的春季,这里也比外面要阴冷很多。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便到了淮阁门口。
一袭玄色衣袍的人已经仁立在那里,依旧是尊贵的气质,霸气的神情,五官分明立体,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野火挑眉,顺着车帘看出去。
曾经,他们在淮阁有过一次对视,那一日,注定了有些纠葛,无法错过, 在这华丽的年代,最强的男女,当她们缠斗在一起,一切毁灭了,都抵不上相视一眼永恒的执着。
而此时,一眼芳华之后,却是无尽的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