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我常常和肖展庭约会,内容也都是老一套——吃饭喝茶聊天,对我们来说却好像怎么也不会厌倦。
肖带我去了他的另一处寓所,是双层的复式结构,比我先前住的宜园三号大出许多,餐厅壁橱里很考究的摆设各种名贵的酒,皇家礼炮三十八年(ROYAL SALUTE 38 YEARS OLD),茅台五十年珍品,路易十三……书房很大,除去一大柜子的书,还陈列各式物品,书架上摆放着一些玉器、古玩,我通通叫不出名字,算是大开眼界。屋子里面有些地方积有厚厚的灰尘,看样子肖并不常来。我在那里呆了一个下午等他下班,饶有兴趣的欣赏每一件物品,待他回来慢慢给我讲解。我爱极路易十三的酒瓶子,瓶身刻有巴洛克风格的百合花纹,瓶盖及瓶肩都镶有金色雕饰。后来听肖说起,那是巴黎Baccarat世家手工制作的水晶瓶,金色雕饰乃是24K纯金制作,我听后连连朝他吐舌头。
有将近两星期,我每晚十点之前不沾家门。母亲每回都看着我笑,终于忍不住问我一次,“子璇可是有男朋友了?”。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我说,“还在发展中,定了再告诉你们。”
父亲又催我落实工作,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摆摆手说,自己能搞定。
再玩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好收心。入职手续顺利办妥,因为肖的安排,我受到上等待遇,人事部经理和本部门领导都对我客客气气,也不催我上班,只叫我先办完自己的事情。
我又开始正常的朝九晚五生活,这份工作比先前在惠普的时候轻松许多,压力不大,领导态度也很温和,不像以前那样要求效率,对我们一榨再榨。下班后我也不着急回家,在办公室多坐一阵,顺便多做些手头的事情,领导见了常常夸,还叫我事情不多的话可以早点回去。我挺不好意思的,其实是等着和肖约会。
很多时候,我同他一起坐在海逸,万豪或是希尔顿的包房里,安安静静的享用晚餐,享受我那前二十五年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尊贵与舒适,一时间竟然忘记身在何处。我这才慢慢的开始了解他的生活。十二岁那年遇见肖,我想也没有去想他将有大展宏图的一天;爱上他的那一年,我没有料到我终于有天会和他在一起;二十岁那年开始和他交往,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已有今日的名誉以及地位……没有意料到的事情太多太多,我猜,我的人生也许真是注定如此的吧,我们的缘分早已刻在三生石上面。
偶尔,他也带我一起和朋友聚会,当然,仅限于一两个十分相熟的朋友,比如刘志东,以及他的爱人何吟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她的身份,暂且称为刘志东的爱人应该合适吧。男朋友女朋友这种叫法太通俗,不合适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刘志东是生意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单眼皮高鼻梁架金边眼镜,身形很好,与我印象中那种油光水滑挺着啤酒肚的形象相去甚远,我看人的水平已落伍。吟梅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浓眉大眼,高鼻子,有种很大气的美,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连我见她第一面都顿生好感,况且我相信她和刘志东之间是有深厚感情的,所以,我尊重她,尊称她为刘的爱人。
逛街购物这个爱好一直跟随我许多年。肖展庭有应酬的时候,我独自去商场转一圈,又或是去女人街看些女孩的小家什,混混时间等他。偶尔,他也陪我去商场采购几件中意的衣服鞋帽。他一般开车带我去,到了门口我先进去转,他在车里等,我看好了叫服务员开出单子后打电话给他,即刻来付账,然后带着我转战下一家。这样的男朋友这样的生活,我也并未觉得不适应,恋上他的时候已经明白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爱人。
有些时候不与肖约会,我便和毓辰一起逛街散步。毓辰一日比一日开心,她和念生有复合的迹象。直到有一天,她开开心心说要请我去吃大餐,我去了才知道念生做东,庆祝他们俩重修旧好,特地邀我参加,因为我是他们俩爱情的见证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回去了。
我很为毓辰开心,魏念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孩,我一直这样认为。现在的他在单位也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人物,加上父亲的助力,前途一片光明。毓辰很激动,拿出相机要我帮他们拍照留念,照片中,念生紧紧的搂着毓辰,毓辰的脸上充满柔情蜜意,漂亮妩媚到极致,我这才知道幸福的女人真是灼灼生辉。
在家的时间很少,母亲对我的男朋友一事越来越关注,又问过两次。
一次问,“子璇,最近约会的是什么朋友?”
我答,“不用妈妈操心。”
母亲对我眨眨眼,笑笑说,“透露一下。”
“一位成熟稳重的男士。”
母亲有点满意的点头,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不再问什么。
又一次,我到家已是十一点半,提了一袋东西轻手轻脚的进卧房,虽很小心,但还是难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母亲叫住,“回来啦。”
“嗯,嗯。”
母亲开了客厅的大吊灯,看见我拎着几只袋子,“又去购物了,你们这些小女孩最烧钱。”虽然这么说,我却分明见到母亲脸上带着笑意,露出左边酒窝。
“嗯。”我一边轻声应她一边转身要进卧房。
母亲走过来看我手上提的东西,“迪奥的包包,上个月你好像才买过一只巴利的女包,”我又把另外一只袋子递给她看。
“这个什么,英文名字我也叫不出来…….是法国货,不便宜哦。”希思黎的护肤品,母亲不认得英文法文,叫不出名字,去年有人赠她一套此品牌的化妆品,她向我请教过名字,转身又忘记了。
我站在一旁只有不停的“嗯嗯”。
“你的那位朋友家境殷实?”母亲的语气很温柔。
“他应是凭自己奋斗而来。”我可没有遇上什么富家子。
“好,好。父母给的不如自己挣的,自己有本事,一辈子不愁。”母亲很欣慰地念叨。我猜她八成以为我钓到金龟。
我不作声,提了东西进屋。她要是知道了我和肖的事情,还会不会露出如此满意的笑容呢?也许,母亲眼中的肖展庭是一位令许多女子倾慕的成功人士,可是,那女主角换作是她自己的女儿,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就像旧时候的太太们看戏。看无关之人演戏总是很轻松,无论演的什么剧情,悲剧喜剧,滑稽的小丑还是悲情的女子,因为大家都抱着娱乐精神去看的,纷纷鼓掌,啧啧称赞。有一刻蓦然发现台上的演员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会有种倒被娱乐了的感觉?
我和肖的事一定要向父亲母亲交代的,可是得准备好如何开场,演讲稿一定要精彩,打动人心,有说服力才好。我心中矛盾,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尽量拖着,等准备充分了再向他们说清楚。
我以上班太远为由,向父亲母亲提出要搬到家里的另一处新房独自居住。那一处房子是父亲最近两年分的,离父母亲的单位都比较远,所以装修好之后一直空着,但正好离我的单位又比较近。母亲开始不允许,我万般请求,兼又软磨硬泡。有一天晚上,熄灯以后,我很久没有睡着,又起身去洗手间,黑暗中听见父亲母亲在卧房中谈话,父亲轻轻对母亲说,“惠君,子璇大了,随她吧。管得太严倒觉得咱们古板。”
“这么大了也没有一个正式男朋友。”
“女儿长相清秀又天资聪颖,不必担心。”阿姨说男人越老越糯,难道所言属实?
“我看她经常买名牌衣物手袋,化妆品用的都是大牌货,怕她被男人迷惑。”
“那改日好好问问。”
“问过了,她说是个稳重的小伙子,自己很能干。”真奇怪,我从没透露对方年龄,母亲已经默认是个“小伙子”了。
“女儿从小就令人放心,几时撒过谎?多一些时日叫她带来家中认识认识倒是真的。”
“嗯,嗯。”…….
他们见我每日上下班跑的远也的确辛苦,终于拗不过,将那边的钥匙交给我。我欢欢喜喜的搬过去。这样一来,即使他们知道我和肖的事情之后有什么意见,我也不会直接受他们监视,尚有余地。
那一年情人节,肖展庭有应酬不能陪我。毓辰和念生邀我一起共进晚餐,我欣然接受,电灯泡已经当习惯了已经无所谓。吃过晚饭我去肖常住的那个家中等他。
十点钟才听见有开门声音。我起身去看,他刚进门,胳膊下还夹着公文包,我忙接过来替他放好。又问他需不需要现在放满热水洗澡。他摇摇头,从大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我,眼睛里面带着笑,却不说话。
我的心突突的跳,“是什么?”
“自己看。”
我接过来,打开,亮闪闪的光芒一时间晃了我的眼睛,是枚璀璨的钻石戒指,将近一克拉大小。这对我来说太意外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轻轻摘出来,套上我的中指,刚刚好,又低下头,深情的吻我的手。我心中还在纳闷,好贵重的礼物,人家都用来套无名指的,为何套我的中指。
“子璇,”他唤我。
我抬起头,与四目相对,说“很漂亮,但,”我一边往外摘一边说,“我不能接受。”
他按住我的手,满脸疑惑的望着我。
“人家都用钻戒套无名指。”我的声音很轻。
“将来为你买更加名贵的钻戒,那才配的上你的无名指。这一枚分量轻。”他伸出手轻轻搂住我的腰。
我不知道怎样说,伏在他的肩头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的事,什么时候跟我爸妈讲?”
“你认为呢?”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很高明。
“他们已经知道我有男朋友,最近妈妈又问的紧。”
他拍拍我的肩,“等时机成熟了向他们说。”
“嗯。”我用双臂围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抬起手看,那枚指环璀璨夺目,光芒四射的,像天上闪亮的星。
我想作他心中最亮的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