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归队堡不知道多远，大裂缝对面，地狱特急凯恩号潜行在阴冷潮湿的荒原里。
炼狱的第一层是狂乱荒野，深渊的第一层是迷影平原。
这里充斥着无数毫无价值的废墟，大多数是魔鬼的军团要塞和传送门废墟。相对于深渊其他区域，这里存在着无数更容易穿透主位面屏障的位面缝隙，同时也能更清晰的倾听到凡人对魔鬼的召唤，所以这里是所有魔鬼的集散地。没有哪位魔君选择将自己的魔宫建立在这里，这太不安全。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在恐惧魔君提克纳姆的号召下，越来越多的魔君率领自己的大军来到第一层，在荒原里建起自己的要塞。而第九层的大魔鬼们，因为首领埃斯摩帝奇还没有表态，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在费恩世界的历史里，爆发在内层位面深处的血战已经打过不知道多少次。每次都是炼狱和深渊接近，位面缝隙大开的时候开打。直到世界动荡，炼狱和深渊分开才结束。短的十多年，长的好几个世纪，生活在某些时代的吟游诗人，还传下了“血战是永恒的”之类记述。
恶魔和魔鬼对血战的理解并不相同，一般来说，恶魔就是求打。混乱的述求却主导着恶魔稳稳的朝着胜利的方向迈进。
魔鬼就不一样了，他们目的异常清晰，通过占据炼狱第一层，实现对内层位面的完全统治。
然而魔鬼们，主要是魔君们沉湎于各种计划和阴谋的习性，让他们手下那些秩序井然，纪律森严的军团总是投入到目的前后矛盾的战斗里，成了毫无意义的炮灰。
这一次深渊和炼狱第一层几乎是完全撞在了一起，对恶魔和魔鬼来说，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谁也不知道血战会持续多久，也难怪其他魔王和魔君们还不急着行动，只有那些资浅的才抢着要先在血战里夺下一个位置。
地狱特急凯恩号即便小心翼翼的沿着荒僻的道路前进，也不时遇到魔鬼的队伍，再加上晕深渊症患者的出现，大大拖慢了它前进的速度。
这次不是活人晕深渊，是作为亡灵联络官继续随队行动的巫妖坎尼。它晕深渊的症状也很奇特，不仅意志模糊，梦呓般的胡说八道，还在车子里召唤骷髅兵，或者用最低级的亡灵法术骚扰队员。
费了老大的劲，梅恩等人才把它寄宿的魔偶拆成零件，平息了骚动，处于核晶魂匣状态的巫妖一路上仍然骂骂咧咧，比一千只乌鸦还烦。
正当茵丝和梅恩小队为侦查任务进度缓慢而发愁时，李奇发来消息，说找到了凯恩的灵魂，要小队马上返回。
魔导车里沉默了许久，再响起热烈的欢呼。
“这个凯恩，等他活过来要好好收拾他一顿，真是能折腾的家伙！”
梅恩如释重负的笑着，拳头捶上装有凯恩躯体的棺材状魔导器。
“我们的童话书里有关于睡美人的故事，要得到王子的亲吻，公主才能醒过来”，茵丝嘻嘻笑着说：“等凯恩的灵魂回到躯体里，如果还醒不了的话，梅恩可以试试。”
其他人都跟着起哄，梅恩跺脚叫道：“才没有那种事情啊！你们别乱配对！我跟凯恩之间只有纯洁的革命友谊！”
队员们哪里会听，继续开梅恩的玩笑，梅恩奋起反击，给其他人配对，一时战况惨烈，连开车的人都忍不住加入了战团。
正笑闹着，噗咚一声，什么东西撞在魔导车的正前方，直接把车子撞出了隐身状态。
打开内层防护板，露出水晶窗口，队员们面面相觑。
一只魅魔四肢大张的贴在窗口上，圆圆的漂亮脸蛋上满是惊愕。
魅魔反应过来，扑打着翅膀飞走，队员们哪容她去通风报信，人间大炮通通射出叮当等告死者，没一会就把膝盖被打断的魅魔抓了回来。
“我叫布罗安达，我愿意当你们的奴仆，跟我签下灵魂契约吧！”
这只年纪很轻的魅魔求生欲望异常强烈，挨个给队员们磕头求收留。
当然没人答应她，不过这个名字让大家皱起了眉头。
而且怎么感觉跟艾格莎放跑了的那对魅魔姐妹很像呢？都很有……人味。
“伊特安达和尼姆安达？她们是我的姐姐啊！她们还活着！？太好了！”
梅恩提起那对姐妹，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让大家惊呼这世界真小。
魅魔什么都招了：“我是从魔鬼的手下跑出来的，我的主人是个军团长。她攻打亡灵据点失败了，我趁乱从战场里跑了出来，想去深渊投奔艾露瑞丝女王。”
梅恩想了想，对她说：“给我用个魅惑术，不会打你的，听话。”
魅魔怯怯的放了个诱惑术，然后她被梅恩眼中喷射出的暗金光芒震得脑袋后仰，鼻子喷出两股血柱。
她捂着鼻子缩到角落里，委屈的叫道：“你说谎！”
梅恩咂咂嘴，品味着刚才的感觉，摇头说：“跟她的姐姐们不同，没感觉到那种力量，或许很微弱我感应不出来。”
那对魅魔灵魂中有近似于赤红神力的力量，非常怪异，可惜被艾格莎放跑了。
茵丝记起了之前跟米丝交接的时候，她说到过的魅魔姐妹的事情，也起了好奇心。
“我也来试试……”
她直接对魅魔用出心灵链接，居然很轻松的就连上了。
魅魔泪流满面，茵丝兴奋的道：“你是不是记起前世了？”
布罗安达摇着头说：“鼻子好痛！”
得，这根本就是只迷糊的小魅魔。
虽然没有姐姐们的力量，可这么人性化的魅魔也够罕见的，而且魅魔之间居然还能结成姐妹，这样的事情着实怪异，小队当即达成一致，把这只魅魔拉回去让总枢机探查。
“说起三姐妹……”
荆棘牧师麦斯维感慨的道：“我想起了安妮、玛丽和米娜。”
贝塔尔心有戚戚的附和：“是啊，她们不仅成了冒险者保护神，康拉德的孤儿们还建立了什么三姐妹会，专门纪念她们呢。”
说到这小队人人都下意识的看向魅魔，吓得魅魔缩起了脖子。
梅恩瞪圆了眼睛，摆手笑道：“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的！”
大家都笑出了声，是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她们三个的灵魂坠入炼狱，一起变成了魅魔，还以姐妹相称，这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小说才会有的情节嘛。
笑声并不昂扬，甚至有点心虚，依稀记得有谁说过，被腐化神力浸染的灵魂会落到炼狱？
另一处的角落里，装着巫妖魂匣的容器里依稀溢出光亮，那家伙还在说胡话。
跟凯恩的事情比起来，“奇怪的魅魔三姐妹”这事就不是那么重要了，魔导车加快速度，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原路返回归队堡。
“很好，身体回来了，我们这就动手术。”
小红再以桑妮分身的形态下来，同时还带了一个团队来。
英灵尤赞，负责全程全方位记录，为灵魂研究留下宝贵的学术资料。
英灵玛达拉，负责审查凯恩背后那股奇特的力量，注意别让那家伙继续存留在凯恩灵魂里。
巫师塔哈，负责全程观察灵魂的分离和归体状况，提供建议和参考，类似的事情这家伙干过。
还有一个助手很大牌，冥河女神阿丽珊，不过是分身状态，负责操纵冥河之力，充当分割灵魂的手术刀。相比其他分割工具，冥河之力几乎就是激光刀，非常好用。
“爸爸……抱抱……”
阿丽珊的分身上来就抱李奇，李奇却没办法拒绝，谁让她就是个跟小红苏差不多的小萝莉呢。
费共高层神祇间这种分身萝莉化的不正之风越刮越烈啊，李奇决定下次在费共人神联络会上好好批判一下小红，她就是始作俑者！
“神性源质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啊”，小红感应到了李奇的想法，咳嗽着说：“捏只萝莉耗费的资源只有成人的一半，我们这也是贯彻艰苦朴素的节俭作风。”
你骗鬼呢？神性源质又不是橡皮泥！
之前是不知道才被你蒙混过关，那个谁已经说过了，神性源质多少决定的是分身的力量底限，而不是形体大小！
李奇还在念叨，小红认真的反驳：“我说的资源不仅仅是神性源质啊，设计外观不花时间吗？神祇的时间多么宝贵啊，分分钟就是成千上万的灵魂沉浮。捏少女各种讲究，捏萝莉就简单了，拉拉肥体型模板直接走起！”
李奇只好装作没听见，催促道：“动手吧，凯恩已经恢复了很多，承受得起手术了。”
刷刷刷，这队“工作人员”齐齐换上天青色手术服，把李奇赶出了用冥石搭出来的手术室。
凯恩的身体跟欲魔各躺一张手术台，各色神光闪烁不断，脸都被口罩遮住，只露出眼睛的神祇、英灵、巫师们目光专注，现场俨然……
李奇终于忍不住吐槽了：“我以为就是你挥挥手的事情，结果你还真的把灵魂切割搞成了精密手术？”
“别吵吵，我忙着呢”，小红不耐烦的说：“我用神祇之心的话，的确就是挥挥手的事情，可这个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搞不懂。不如拉来一个团队，用大家的力量干。”
“把我挥挥手的事情变成可以传承可以复制的经验，以后不必靠我这个神祇出手，凡人就能解决这种事情，这不就是我们费共大同主义的技术总路线吗？”
李奇愣住，还真是没有想到啊，小红居然比他更进步了。
于是他跟着梅恩等人，还真像在手术室外等候情况的亲友一样，一个个打起了转。
忙乎了足足接近两个钟头，门终于开了，一张床飘了出来，上面躺着欲魔利亚，闭着眼睛，胸脯缓缓起伏。
巫师和英灵护着这张床去了其他地方，小红跟着出来，摘下面罩，对着涌上来的人群说：“母子……呸呸，两个都保住了。”
梅恩很急切：“那凯恩……”
“他还得休息，最迟明天就能恢复过来”，小红自信满满：“我可是女神啊，虽然没出手，可我全程指导的手术，还会出问题？”
合着你在里面就动嘴……不，连嘴巴都可以不动只是动念头而已？
归队堡毕竟不是活人适合呆的地方，做了切割手术的灵魂也很容易被这里的力量浸染，于是凯恩被带回了主位面。
李奇再问：“那么，这只欲魔就是完全的魔鬼，而且里面还有那股力量对吧？”
小红这时候的信心没那么足了：“的确是完全的魔鬼了，不过到底还有没有那股力量就说不好了。刚才我们分割的时候，找到了那股力量消解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虚弱所以没能坚持下来，还是操纵这股力量的存在有所感应，主动消灭了它。”
李奇耸肩：“真是遗憾，看来追查不到那个存在了。”
小红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是嘻嘻一笑。
舒爽的凉风从窗口吹进来，穿透眼皮的光亮和身下绵软的感觉，让凯恩以为置身神国。
意识渐渐清醒，原本已经变得陌生的种种感觉回潮，比如呼吸时厚实胸膛的起伏，念头微动就伸展的胳膊乃至脚趾头，让凯恩几乎泪流满面。
回来了！
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更美妙的是，灵魂无比清灵，像是刮掉了全身毛发似的，激爽得他又想高声大叫。
那个家伙，那个始终萦绕在他灵魂中，不管是在上面还是下面的家伙，终于不见了！
凯恩睁眼，盯着原木搭成的天花板，放任自己的泪水如溪流般涌出。
过去的那段日子，真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啊。
躺了好一阵，直到泪水干涸了，他才笨手笨脚的起床。外面应该是护士的人温柔问着需不需要帮助，他赶紧拒绝了。用自己的嗓子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让他又落了泪。
这是一间很朴素但很温馨的病房，凯恩推门来到露台上，在晨光的映照下眯起了眼睛。
贝塔城！
远处就是青山绿水，生机勃勃的生态园，凯恩贪婪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饱览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风光，最终忍不住放声大笑。
新的人生即将开启，他可以卸下一切包袱，毫无顾虑的跟同志们并肩战斗了！
笑声正高时，心底忽然也泛起了低低的笑声。
那笑声和他一样，充满了极致的快意。
“真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啊，差点以为熬不过来了。”
那个意念波动着发出信息：“你好，凯恩，我是谎言之子，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凯恩瞬间化作雕塑，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一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