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直阴沉沉的,就像沉默的人,于是,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沉默之中。
自发生这一连串的事,从那儿回来以后,母亲整天就是哭,而袁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说,整天把头埋在臂弯里,或者就是盯着一个地方,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其实,这一切完全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为了赶稿,不去那儿居住,那么就不会阴差阳错,遇到几乎不可信的行为怪异的外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或者说,即使发生了,可这一切都于我无关!
因此,我每天晚上都失眠,至于母亲和袁峻就无从所知了,几天后母亲回到了乡下,而袁峻,睡着和醒着都是一样,一言不发,整个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世界就是一场哑剧。
翻个身,朦朦胧胧中,我闭上了眼。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又听见那首歌了,还是那样的哀怨,那样的若有若无,凄楚、颤栗!歌声越来越明晰!
我猛地坐起来,歌声消失了,我额头上、手心里满是汗珠,冰凉一片!下意识地,我摸了摸身边的袁峻,可是!
袁峻不在!他去哪儿了?
仿佛一道霹雳劈在心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是那种难以言说的恐慌!
“袁峻!袁峻!”我大声喊了两声,房间里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我急忙拉亮了电灯,下床套上鞋子,他会在哪儿?我朝着洗手间跑去。慌乱中,我无意地瞟了一眼窗外,对面路灯下的公交站牌前面,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背朝着我,正往前面一步步机械地走去,他领子高高竖起,把整个脸埋在里面,一头蓬松的头发在风中呼呼乱动。
我突然意识到了几天前的那个梦后看到的形象,现在才觉得他和袁峻是那么的像!不!根本就是袁峻的影子!
我拼命地追了下来,赶上了那个黑影人,就是袁峻。
“你要去哪儿?”我站在他后面大声吼道,冲满了愤怒。
他没说话,甚至没有回头,只顾着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我又问了一遍,还是一样。
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过往的车辆也早停了,除了路上一片光亮以外,高大建筑后面,是一片一片的漆黑。
梦游!他一定梦游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梦游过,这次怎么会呢?难道不是他?可是背影、衣服都一模一样啊!
我又想开口,可马上又闭上了,我害怕!如果真是梦游就不能叫醒他,但如果又不是他呢?我的心咯噔咯噔直蹦着。但愿他别回头,因为我怕他不是袁峻;可是如果不是,那袁峻又去了哪儿?我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似的,脚步跟着前面的身影一步一步朝前走着,不紧不慢,保持着一样的节奏。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走到什么地方去,反正我就是不能离开。
渐渐离开了城区,路越来越黑了,我感觉得到是到了郊外,要朝前走,咳心里越来越害怕,要退回去,更是放心不下,我只得朝前。
夜晚的风一阵一阵打在我的脸上,冷飕飕的,我听得见吹过前面身影头发的声音,他一直没有说话没有回头。
就这样机械地走着,不知走了多远,天终于渐渐亮了。我看见了那片黄土陡坡,有杂草丛生,也有新塚。那新塚是我外婆的坟墓,而这片陡坡,就是印象中的滚牛坡吧!
前面的身影就是袁峻,因为他朝着外婆的坟墓直接走来,而坟墓边还有一个人——我妈妈。她几乎和袁峻同时来到坟前,一样机械的步子。
我站在他们身后,没有了思想,只是两行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了下来。
加上我,还是三个人,一样地静静伫立在清晨的微寒中,有露水冰凉和野外荒凉的味道。我听见背后丛林中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人,穿着整齐的西装,戴着眼镜,只是头发被露水打湿了,而且,步伐和袁峻的一模一样。
是我们主编,他不会是找到这儿来向我要稿的吧?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罗编,你怎么……?”
“我是来看我爷爷的。”他打断我的话,面无表情地说。
“你爷爷?”
“对,他叫罗阿三,以前是个佣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