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撞击小船船体,夜空中偶尔有几只嫩黄色的飞鸟掠过,啾啾数声鸣叫。
遥汀仍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过,要答应我两件事情的,”法天笑的狡狯,眼中眸光闪亮,亦如调皮的孩子。
这么高难度的事情,遥汀可是从来都没想过,难怪法天当时答应的那么痛快,这种后招,果然是够厉害。
是要抵死赖账,还是答应下来?
遥汀一时心中七上八下,好不为难。
法天将遥汀脸上倏然间闪烁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知道不能给她时间思考,修长玉指挑起遥汀下颌,声音里满是蛊惑:“遥汀,嫁给我,我会很爱你的,我会比以往,对你还要好。”
遥汀笑得很干涩:“主上的意思,以往对我不够好?”
他的声音既柔和又温存:“你是在撒娇么?”
遥汀见过霸道的法天,暴戾的法天,失落的法天,温润的法天,可如此魅惑的法天,还是很新奇。
此时的遥汀,觉得脑袋旁边飞舞着一群小星星,围着她转圈,口中念念有词:“答应他,答应他,这样多幸福。”
而另一圈小星星在外层左飞右转,也是喋喋不休:“不行,不行,你不能答应他,那是要害了他的。”
两圈小星星争执不下,一味吵嚷,搅的遥汀脑仁疼。
法天步步紧逼:“遥汀,你真忍心见我如此心伤?”
遥汀伸手,想拂去法天捏着她下巴的手,法天抬手轻轻握住遥汀两手,按在自己心口:“这么久了,你真不知我的真心?遥汀,我也是会痛的。”
遥汀言语不能,这是什么情况?
一向坚如磐石的法天,难道是在装虚弱?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的煽情?
法天把手从遥汀下巴拿开,从怀里拿出一枚蝶扣指环,戴到遥汀手上。
看到指环样式,遥汀吓了一跳,想要从手指上褪下,可是法天仍旧握的紧实,完全挣脱不得。
见遥汀这般踟蹰,法天只得退而求其次:“你现在可以不立即决定,是不是要嫁给我,只是先答应我的婚约,好么?”
这声‘好么’问的如清泉柔婉,摄住遥汀心魄,遥汀竟倏然间心神一动,点下了头。
法天执起遥汀柔荑,紧握在脸旁:“你不知道我等这天,到底有多少年,”声音是夹杂着喜悦的一声叹息,遥汀本是正待清醒,刚刚想要反悔,听了这一声叹息,竟是不再忍心。
心中最遥远的一片空地,正在被涓涓细流,一点一滴的灌溉。
飞鸟不知行踪何方,永远夜幕笼罩的月海之上,温情弥漫。
望着盛了满海的黄色娇蕊,遥汀轻声叹息:“知道么,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如你一般对我备至关怀,可惜有算命先生曾为我卜卦,我命中注定福薄,恐怕消受不起。”
法天双眉轻扬,自信而又坚决:“那些骗钱的行当怎么能信,只要有我在,天又何妨!”
回望法天,遥汀眼神中眸色流波,和法天轻声商量:“我答应了主上,这样可以回去了么?”
微摇了摇头,法天抿着双唇,笑得不知所以,遥汀似有所感,有些懊恼:“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松警惕。”
“一诺千金呢,”法天似乎是得了天大的便宜,眼眸里神色璀璨。
拿他无法,遥汀只得愿者上钩:“主上尽管说,我定当言而有信。”
夜晚折腾了许久,遥汀实在困乏,便依偎在法天怀中,昏沉沉睡了几个时辰。
月海中没有白昼黑夜区分,遥汀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
一觉醒来,遥汀见法天仍旧双眸炯炯,盯着她柔情凝眸,双手梳着她的柔丝,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看样子却像是一夜未睡。
遥汀找了家成衣铺,随意寻了一身临时衣衫,将喜服换了下来,又在人世随便吃了些饭食,这才和法天同回幽冥司。
他们在人世耽搁的时间不短,待踏入幽冥司汀兰、司书两殿附近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晨曦光景。
司书殿位于汀兰殿前方,法天直把遥汀送到司书殿门首,才依依不舍的往汀兰殿走去。
司书殿内外一片静谧,连鸟鸣也不得听闻,遥汀快步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这才前往正殿。
穿廊过户,绕过几间屋舍,总算是快要走到正殿,遥汀正要行过池塘,侧过身子一看,稍微有些惊讶。
池塘那边绿荫树下,洛涯正斜倚梨花椅,托腮遥望于她。
遥汀知道不说清楚,就注定没个善终,只得走到洛涯前面,明知故问:“怎么这么早?外边不冷么?”
斜眼望着她,洛涯轻哼了一声。
遥汀见状如此,只好专心认错,再无侥幸想法:“我的做法,确实有欠思虑。”
只是有些?洛涯仰头望天,继续生闷气不出声,显然是还嫌遥汀认错不够,不算十足的诚恳。
法天只给了遥汀两个时辰,要是一直和洛涯这么耗下去,不知何年方才是个尽头。
遥汀迈步前行,打算留洛涯独自在此吹风,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袖子被从身后拽住,看这样子,洛涯是没打算轻易放她过关。
遥汀回头,打算一笑而过,却发现洛涯正瞪视自己左手手指上的蝶扣指环,眼如铜铃。
就是怕被洛涯看到,遥汀方才一直将手缩在衣袖当中,没想洛涯这么无意一扯,竟然还是发现了。
遥汀一个头八个大,不知要从何解释。
洛涯满脸堆笑,如水波般层层上涌:“这是法天送的?”
遥汀被洛涯笑得发寒,点点头:“有什么问题?”
“这回你可亏大了,”洛涯的一双眼睛只是淡淡的金色,此时却华彩非凡,熠熠发光。
遥汀方才心慌,此时才突然想起,这指环由来,洛涯从未和她说过,而是很久之前,天后找她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和她说起的。
厘清了这层关系,遥汀索性继续装作糊涂,抽出袖子,边走边道:“我有些事情,要在人世逗留些时候,这段时间,所有大小事宜,都由你全权处理。”
洛涯听了这话,果然跟着遥汀进殿,步步追问:“你说什么?为什么?”
说话之间,遥汀已是走上大殿,转动书格锁孔,将司书印从格子中拿出,放在桌案上,淡淡答道:“这个,说来话长。”
洛涯抻着脑袋,等着她的后话,可只见遥汀动手整理文卷顺序,却是不闻后语。
见此情景,洛涯只好抛砖引玉:“所以……”
这二字‘所以’抻得老长,绕得遥汀头晕,只好回他:“没有所以。”
洛涯怎能甘心,待要再问,遥汀却开始交代事情,无非是司书日常职责规度,其实洛涯早已烂熟于心,根本不用遥汀嘱托。
遥汀终于说完,也不等洛涯再做纠缠,拿着一个淡绿色玉质方盒,就向殿外走去。
洛涯拦在遥汀面前,一派审视神色:“以前你也总去人世长住,可都没有今日这般来去匆匆,是出了什么事情?”
遥汀还要去见药司,只得挑着洛涯能接受的说:“和主上约好了时间,不好太迟。”
洛涯一脸乐得其见的坏笑,给遥汀让出条道,看着她走出大殿。
遥汀行到大殿门首,回头凝神遥望,池塘中水仙玉簪翦春罗错落开放,这些花的花期各不相同,开在一起,也是蓬勃娇艳。
遥汀记得,池塘里最近好像养了一些金鱼,白色身子橘色花纹,时常在水中翻滚。
洛涯在正殿门首冲着他轻轻摆手,让她但去无妨。
遥汀微笑,转身,不再回首,直往奈何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