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可以成为理由,但却不能作为借口。
既然外面风大,法天便是更有道理,为了不让遥汀伤风受寒,没有分毫商量的余地,硬是带着遥汀回了她的房中,好在法天还念着遥汀脸皮太薄,没有让谁看见,要么遥汀说死也便不会应他。
方一进了房门,一团雪球便箭一般的向着遥汀冲了过去,红底小爪子扒拉着遥汀裙角,往遥汀手的方向勾去,也不管大敌当前,有个冤家对头正在瞅它。
遥汀笑着拿过雪兽的食碗,两手转了几转,将翠绿色的粽叶剥开,雪白的尖角粽子,咕噜噜的滚到碗中,遥汀用手扇了扇粽子的热气,这才递到雪兽面前。
美食当前,雪兽立刻闷头享用,小舌头在粽子上啃啃咬咬,十分享受的样子。
法天在一旁负手看着,心中发觉自己十分没有地位,方才兴冲冲的帮着遥汀去偷粽子,本想遥汀是要给他吃的,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是盯着雪兽,眼光凌厉。
雪兽机敏,虽然一心吃粽,却也察觉到了法天的目光,抬眸望了过去,吓了一跳,只当法天是要抢它的粽子,连忙叼起食碗,回到篮子当中,和法天拉开了一定距离,这才敢继续吃粽。
若非雪兽的一些列动作,遥汀却是没有看到法天的眼神,回身望去,笑着指了指桌上一同拿来的五个粽子:“主上要不要吃?”
法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遥汀于是帮着法天取来一只中等大小的水晶碗,放到了法天面前,却见法天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剥粽的打算。
“主上不吃了?”遥汀有点迷糊,法天方才还说要吃,可是又不动手剥去粽叶,难道法天是有什么厉害的术法,只是盯着粽叶,粽叶便会自动脱落,粽子就会飞到他的嘴里?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遥汀也没有见证到奇迹发生的一刻,只好再度问道:“主上不吃么?”
遇到这么不开窍的遥汀,法天只得酸溜溜的说道:“你只给雪兽剥粽子,怎么到了我,就让我自己动手?”
这个提醒十分明白清楚,可遥汀还是想了片刻,这才恍惚觉得,这种泛着酸水的表达,叫做吃醋。
遥汀看了看法天,不打算和他讲理,纵然事实就在眼前,法天也未必肯听她说话,雪兽那四只爪子就算是一齐用上,都未必赶得上法天的单手灵活,当下遥汀拿过粽子,照着原样剥开粽叶,放到了法天面前的碗中。
见遥汀亲手为他剥开粽叶,法天这才喜笑逐开,伸手拿起筷箸,将粽子送入口中食用,这一抬手的功夫,一直被宽袖遮住的冥戒,便露了出来。
虽然时间过得不长,但遥汀已经快到淡忘那件事情,那个自称思天的女子,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每日辛勤操劳,可是遥汀拉她起身时候,却是触手光滑,只觉得她手上的皮肉细腻嫩滑,断然不是穷苦贫寒的身份,后来她给遥汀看的那枚冥戒,遥汀也就自然并未在意。
冥戒其实不仅是幽冥主的身份象征,而且是幽冥司主门的钥匙,如若待在幽冥司中,法天轻易不会戴着冥戒,只是一旦出去,便要戴在手边,以防变故,今日法天起早从天界回来,并未先回到汀兰殿中,倒是径直来了司书殿,因此便没有摘下冥戒。
吃粽不过是法天意欲留下的借口,好令遥汀静心休息,不要总是操劳,故而虽然粽子香甜美味,法天的一颗心思,并不在吃粽上面,而是总归落在遥汀身上,见她看着手上的冥戒,遂取了下来,放到遥汀手边:“你想要这个?”
遥汀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冥戒至关重要,就算是法天硬要将冥戒塞给她,她也绝不敢要,听了法天此问,只是摇了摇头,将冥戒拿在手中,轻声说道:“不是,只是好奇看看。”
这冥戒做工很是古朴,没有多余繁复的精雕细琢,遥汀很少见到法天戴过,以前光顾着戒备防范法天,根本也没功夫注意到这小小的冥戒。
这枚冥戒比之遥汀前几日见到的那只赝品,要稍微沉上一些,正中也有一个‘冥’字,但这个‘冥’字并不只是墨色,而是随着遥汀上下左右的翻转,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并且毫无规则可循,遥汀惊奇之下不由问道:“这冥戒中间的那个单字,一共有多少种颜色?”
“即使是神佛罗汉,也只能看到一种黑色,但在你眼中看来,应该会有无数色彩,并不能算出共有多少颜色,”法天早上着急赶回,中间又因遇到墨训,直到午时方回,起来后便没吃饭,眼下很饿,见遥汀一心盯着冥戒在看,也不指望遥汀再度帮他剥粽,老老实实的自己剥去粽叶,将粽子放到碗中,开始吃第二个。
听完法天说话,遥汀便抬头望着法天,他知道遥汀所疑为何,便和遥汀解释:“幽冥司每有一位新主上任,便要重新铸造一枚冥戒,冥戒自创生之日开始,便要与幽冥主锸血为仆,任由幽冥主驱使,故而与幽冥主气血相生。”
“是因为你给我渡过仙元,所以我才也能看到正中的彩色‘冥’字?”遥汀仍将冥戒拿在手中把玩,心想既然如此,那么自己看过的那枚冥戒,定然是假的无疑,只是不知那个姑娘句句谎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拿着筷箸的手顿了一顿,法天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真话,如果仅仅为遥汀渡了仙元,遥汀还不能看到‘冥’字颜色变化,只是因为他们有过肌肤之亲,气血交融,遥汀才能见到,此两点缺一不可。
想了想后果,法天决定惜字如金,没有说出半个字眼,只是点了点头,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他曾经对遥汀承诺,绝不对遥汀说半句谎话,既然他没有说出口来,便就不能算是说了谎话,其实如此安慰自己,法天也知道有些卑鄙,只是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刚刚相处的较为融洽,法天绝对敢以性命保证,他要是真的照实解释,遥汀非得将他扫地出门不可。
看够了冥戒,遥汀便要将冥戒交还给法天,在将冥戒放到法天手心之时,遥汀的手指轻轻的碰到了法天手心,却立即被法天反手握住,握定之后,法天手指又是上移一寸左右,两指搭在遥汀脉息之上,紧锁双眉。
遥汀以为发天又欲无礼,便要撤回手腕,但她体内存着的元神皆从法天之处得来,毕竟只是为辅,一经法天本体元神牵引,便是毫无挣扎之力,只好任由法天施为。
等了一会儿,遥汀却不见法天有下步动作,只是眉目越锁越紧,好似十分担心,于是自己便也知趣的想了一想,却并未想起中过什么毒镖暗器,也未曾吐血呕血,只是最近愈来愈冷而已。
法天终于放开遥汀手腕,抬头凝目问道:“三四天前,你去过哪里?又见到了谁?”
今天是五月初五,三四天前,遥汀心中往前推着日子,脱口说道:“那天是六月十日,我和洛涯一同去了鬼市,”想到那天惊悚的经历,遥汀不想提起,略过说道:“见到了很多鬼,洛涯买了好多东西,用来包粽子。”
法天没有料到,遥汀竟会这么快便知道了鬼市,遂也没有提醒过她,如若没有自己陪伴,便千万不要随意过去,此时情急事危,别说是他从未告诉遥汀,便是遥汀明明知道偏偏任性去了,他此刻也是没有半句责备出口,有的也不过只是自责,不能时时刻刻留在遥汀身旁,以至于横生祸事。
如果法天近日没有在天界逗留,而是能够提早知道此事,遥汀体内所中的寒毒,也不会令他如此犯难,只是如今寒毒已然侵入骨髓,即使是灵丹妙药,也是不能拔根治本,可能唯有一法,或许能够有用。
没有太多时间思索,法天伸手抬指,转眼之间,食指已经按到遥汀的手阳明大肠经穴所属的合谷位置,轻声说道:“会有些痛,暂且忍忍,”便低手按了下去。
随着一下尖细的刺痛,遥汀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不清,浑浑噩噩的感觉袭向肺腑,全身涌起翻江倒海的数浪寒气,像是置身冰窟一样,整个身体也仿佛成了一座冰雕。
法天下手不留一点余地,生怕拔毒不尽,会留下后患,一滴一滴的血色冰珠,顺着遥汀的手上的伤口缓缓滑落,跌落在屋内地面之上,凝成数排小颗冰球。
遥汀原本樱色的双唇,已经不见一丝血色,手上伤口边缘,凝出片片薄冰,出师有名,法天将遥汀揽在怀中,借给她一些温暖,遥汀的脸色这才微有缓和,不再颤得那么厉害。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遥汀伤口中的血冰仍在流出,一个个血腥的小球颗粒饱满,不停的滚落到地面上去,雪兽吃过粽子正在化食,见了眼前的情景,不住的往篮子里面退去,但滚圆的眼睛仍旧盯着遥汀,尽是担忧。
即使法天体内元阳纯厚,遥汀失血到了如此地步,仍旧是气息紊乱,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吸微弱。
遥汀觉得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却仍是不能减轻一份难过,冷汗慢慢透湿衣衫,身体内的疼痛好似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