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睑之光

丝堤雅看着缩在车厢角落里里的那个小侍女,不禁摇头叹气。

昏迷的小侍女才刚被唤醒没多久,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面对大人物,本能地保持着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出的恭顺态度。她的身上被人胡乱地套上了一身咏星的礼服,额头上则有着大大的一个包。

而根据护卫们的报告,半个小时前,当车队还在王宫驻地没有出发的时候,似乎另有一个没人认识的陌生“侍女”在驻地的一角一闪而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已经一目了然:在车队从王宫出发之前,帕西菲卡打昏了小侍女,然后换上她的衣服逃跑了。而直到车队已经离开了王都颇远,才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机会与条件已经给到这地步了,竟然使出的还是如此粗糙与漏洞百出的手段,这等愚蠢简直是历代咏星中所未见……”丝堤雅不禁揉了揉眼角,转身下了车。

专属于她的侍女紧接着站到了车厢了周围,以一种沉默而高傲的姿态,坚定地拒绝着任何人的接近。

而在这个时候,帕西菲卡在与护卫们玩了半个小时躲猫猫之后,总算从一个垃圾处理用的小门爬出了王宫之外。

“好臭……你怎么会选这条路……”旁边传来一声叹息,“快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吧。”

帕西菲卡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了捂着鼻子俯视着自己的玛蒂尔达。

僵硬了两秒钟,帕西菲卡尖叫一声,以一种猫一样的敏捷从小门里窜了出来,后退出十几步作出了戒备的姿态:“你你你!别过来!”

“别紧张啦……”玛蒂尔达靠着墙懒懒挥挥手,都懒得去看弓背炸毛的小野猫一眼,“我又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呃?”

玛蒂尔达表情稀松地一手揉了揉头发,另一只手摊开:“你看,丝堤雅给我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你。所以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又不用管你要去哪里。”

帕西菲卡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然后恍然大悟地一砸掌心:“对哦!”

戒备的小动物瞬间就嚣张了起来,哼哼地走过玛蒂尔达的身边顺手一拍:“那么走了,保镖一号!”

“嗯嗯……”玛蒂尔达倒是毫不在意,跟上去然后随口一问,“不过你现在打算去哪里呢?”

前面的少女原本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了下去:“还……还没想好……”

“我猜……你是想去找昨天救你的那个小哥?”

帕西菲卡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因为至少至少,也想亲口说一声谢谢。”

“那样啊……”玛蒂尔达竖起了一根手指,“我有一个主意。”

“啊?有办法吗?”

“按照你说的,他是一个冒险者吧?那样的话,他来这里一定是因为什么任务,大陆公会的任务记录里一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的。我在公会有熟人,我带你去找他帮忙查一查好了。”

“好,就那么办!出发吧 ,保镖一号!”

“不,在那之前你还是先去洗澡换衣服吧。”

“可恶,人生苦短,怎能浪费时间啊!”

“嗯?真的不要?你可是要去见恩人的喔?要知道就算是长得再可爱的小猫咪,要是臭臭的话可也没人会想要抱一抱的哟?”

“呜……好吧……”

……

有着异国风格的大屋连气味都是那样的不同,莱恩一边嗅着清新的草香,不停地扫视着每一样新鲜物。

进门时必须脱鞋的规矩曾让莱恩十分不解,但当他看到那铺满整个房间的柔软草垫,并且亲身感受过赤脚踏上去的感觉后便顿时明了。会客室空旷到可以奔跑,却只在中央摆放了一张还没膝盖高的小桌子。屋子只有东西两面有墙,而南北方向均是代以一排木框糊上薄纸的拉门。一边是他们刚进来的走廊。而另一边透着日光的又是哪里?难道那些奇怪的异乡人,有着神奇的能力将屋子通往新世界?他走到拉门之前,作着些胡思乱想。

习惯跪姿的侍女却为他拉开了门,弯腰伏地做出了“请”的手势。

于是,那个新世界展现在他眼前了……至少,他从未想过能在屋内看到一个花园。

对于“花园”这样东西,莱恩并不陌生,那是在他遥远却深刻的记忆中所少不了的东西。那些在漫长的直线中偶尔一个交错,将广阔草坪切割成方块的宽敞道路。草地边缘沿着道路是被园丁修剪得方方正正的低矮灌木花丛,并向中间弯弯曲曲地伸展进去,围出一个个小小的迷宫。而在这一大片仿佛和蓝天一样广阔的地方的中央,被包围的是一座巨大的石头城堡。

但是现在他面前的这一个“花园”,明显与他印象中的绝非同一个东西。

他第一次见到并非包围在房屋周围,却是被房屋所包围着的院子。

硕大的空旷空间如同一口水井,被沿着四条边建筑着的房屋群包围在中间。那些低矮的房屋建筑在离地约半米处的“脚”上,统统朝向中央庭院无所保留地敞开着;没有墙,只有一排木框糊上薄纸的拉门。屋内的木质地板总算从草垫下钻了出来,向拉门外又多伸出去两米多宽,同上面的屋檐一起组成一圈回廊,在房屋与庭院之间做出了完美的过渡。

中央的院子也绝不是植物们规规矩矩地排列整齐的地方。这一角是一簇有着瘦长枝干与瘦长叶子的奇怪植物,那一角是看不出样子的奇怪石头。石板路从左边开始,弯弯曲曲地朝向右边,绕着一座泡不下一个成人的小小池塘一圈才再往中间而去。泉水从池塘旁半人高山石中央的凹陷处不停地涌出来,半片材质不明的长管像天枰似的被钉在中央,在流淌泉水的作用下不停地左右倾覆着,一下一下地在池塘的石头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院子中各处的景色看上去像是没有规划地随便摆放的,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很合适?莱恩挠了挠头,有些迷惑于自己的感官。

抬头从围成井口的屋檐望向一小片天空,让人生出的是一种“这一方天地便是一个隔绝的小小世界”的神秘感觉。

莱恩就这样站在大门口,一时震撼于里面那个微小却从未见过的世界而不敢迈步。

“没见过吧?这种院子叫做‘庭’,正是按照廷师们的点拨而设计出来的布局。听说,要是运气好又够聪明的话,可以从里面看到被暗藏在其中的世界的真理哦……”伊希斯的声音从他身旁飘过。

回过神来赶紧跟上,莱恩凑近伊希斯小声问道:“喂……难道这整幢屋子包括这院子都是那个流浪汉大叔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早上他们赶去了城内的大陆公会的分部酒馆,原本只是想看看没钱住店的流浪汉银古是不是睡在酒馆的屋檐下面。可没想到女招待却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城市另一角的这座大屋之中……

“当然不是,这里应该是是大陆公会的产业。而至于他是什么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他是一个廷师……啊,如果考虑到大陆公会整个就是属于静灵廷的,你说的其实也没错。”

莱恩刚想多问几句,却看到白发中年人已经沿着回廊朝这边走来了,于是赶紧闭嘴。

“不用吃惊,我只是借用了朋友的宅子而已。”似乎知道莱恩在想什么,叼着牙签的气质超脱的中年人轻松地解释道,“清静的地方适合交流。”

“有房子还来说没钱住店……”

“流浪也是一种修行的方式。”

莱恩习惯性地想要吐槽两句,然而张了张口还是放弃了。因为他发现中年人如果不是有意说笑而是在认真表达的时候,哪怕再奇怪的话语,也能带着一种说服力。其实在大多数的时候,银古给他的感觉总是如同这大屋中飘着的草香。虽然淡,却绝对不假。

“好吧……那么你叫我们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伊希斯冷冷插嘴道。少女在面对银古的时候,似乎总是带着敌意。

“说过了,报恩而已。”

“你以为你这样的说辞能让人相信吗?”

“不要着急,让我来慢慢解释给你们听。”银古一点儿也不急,“那是因为恩情这种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可是有着相当妨碍的。因为那是……‘业’。”

莱恩没有听懂,习惯性地转头去看伊希斯,却发现少女脸上闪过一丝想起什么似的神情。

似乎知道伊希斯所明白的是什么,银古点了点头:“嗯,是的,就是这样……因为我所专注的是‘第五法’。”

伊希斯终于露出了明了的神情,似乎是认同似地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是啊,如果是像你这样已经到达了能够看清律理的程度了的话,想要再进一步,确实就只能从那方面着手了……”

回头看到莱恩一脸迷茫的表情,银古笑了:“我想你是没听懂吧?这也难怪。都是些只有廷师才会去研究的晦涩话题……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简单来讲,就是说:想要看清命运,首先得让自己从命运中脱身。所以我一般会避免和普通人发生关系。”

“这我能听懂……但是只要在这世界上生存,是无法避免和人发生关系的吧?”

“不,将人与人连接起来的关系分两种。短暂的,直接的,有着固定使命并且完成之后就会立即消失的称为‘缘’;长久的,间接的,没有固定的目的,只是缠绕在人与人之间的叫做‘业’。‘缘’就好比在水流中倒入一杯颜料,一时之间五彩缤纷十分显眼,然而随着流淌必然会被水流稀释,抽丝剥缕地被带往各处,最终失去形体完全化入水中。然而‘业’,却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块,看似没入水下不见,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水流。在关键的地方投下关键的石块,说不定能够将河水的流向彻底改变也不一定……”

“所以,缘是不用特别去在乎的,而业却是必须消除的。其实说起来,到了我这地步,一般也不会与常人产生‘业’了。”银古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人……也算是本身就比较特别吧。”

“但是。”伊希斯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按照你这样的说法,以透露给我们未来的形式来报恩,应该根本不会清除‘业’,而是对命运造成了更大的改变才对吧?”

“小姑娘,你对律理之流还是不够了解啊……对于已经投下水的石头,要如何才能消除它的作用呢?显然直接捞上来是不行的,因为那只会引起水流更大的变化。所以唯一能够减少影响的办法,就只有让水流尽快通过。别忘了律理之流本身就是在不停地改变流向的,已经完成了使命的水流,便再也不需要从这一块地方经过……于是,躺在光秃秃河滩上的石头,又再能对什么东西产生妨碍呢?我对你们的命理所做的事情,只是在加速罢了,而并不是改变。没有我的提示,你们也一样会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遇到你们的命运,只不过在那之前会产生些多余而无关紧要的‘缘’而已。”

“我所看到的,能够告诉你们,必然是本来就存在在哪里,早晚会发生的事情。”银古最后强调道,然后便安静等待着回答。

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伊希斯才用勉勉强强的语气开了口:“……好吧。”

莱恩撇了撇嘴。要不要接受银古的帮助,这个问题从两人最终决定前来拜访开始就已经成了定式。伊希斯对银古有着相当大的戒心与敌意,这是她自己对莱恩明确承认的。但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刚到城内就发现遮殿红莲和祭司又在这里,这很可能意味着神殿已经以比他们预想的要快得多的速度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而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把白白送上门的肉就那么轻易放跑。以两人现在的能力,面对回到神殿保护下的帕西菲卡恐怕将是再无任何办法。

在莱恩看来,伊希斯对银古那么讨厌,可能就是因为对方总能莫名其妙地解决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要是自己也是个智者,一定也很讨厌“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预知者的吧?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满脸郁闷的伊希斯,那么想着。

“好的,那么我们就再来看一次命运之川吧。”银古点了点头,特意望向两人郑重提示道:“和上次一样,记得我说的,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伊希斯有气无力地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就转头望向庭院中的池塘开始发呆了。

银古将嘴里的牙签换成没点亮的烟,深吸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莱恩感觉到了异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一切包括脚下的地面,都像幕布一样黯淡着退入黑暗……然而定神一看,却是一片依旧。

“千万不要闭上眼睛”——莱恩望向了闭目的银古,想起了他郑重其事的重复。

莱恩终于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随着闭上的眼睑降临了,和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一模一样,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了进去。一时间,莱恩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还站在哪里,而只是悬浮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然后,是光。

明亮到无法直视,荧绿色的光从脚下的深渊里映照了上来。

他低下头,看到了无数荧绿色的光之颗粒汇成的洪水。那是一条他这一生所从未见过的巨大河流,在他脚下很远的地方,带着低沉的轰鸣声缓缓地流动着。

黑暗中的光流是那样的漂亮,让人想一直看下去,更想走的近些,再近些……直到将自己那渺小的身躯,完全地融入进那光河之中去。

莱恩凝视着那绿,踏出了一步。

“不行。”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莱恩停下步子回头望去,看到了坐在河对岸的银古。头一次绷起了脸,他那绿色的单眼,正投来了无情而冰冷的制止目光。

“……和河流的颜色,是一样啊……不对,是另外一只?”莱恩心头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

黑暗与巨大的光之河流瞬间消失了。莱恩四处张望着庭院,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重新睁开了眼睛。

“小哥,都跟你说过了不要闭上眼睛了……这可是非常危险的啊。”银古瞪着他,语气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的不客气了。

“他那么喜欢瞎掉的话就让他去,不用管他。”伊希斯也转回头来,淡淡道。

莱恩突然想起,刚才在银古的旁边也看到了伊希斯的身影。当时的她,紧紧闭着双眼,锁紧了双眉。

“那个……就是,律理?”一想起那片宏大的光河,他不禁有些嘴唇发干。

银古叼着点着的烟,绿色的单眼用和刚才类似的无感情的眼神盯着莱恩,直到燃烧着的烟头掉落下第一撮烟灰之后才开口道:“见过就算了……但是不要再去想了。”

再接到了伊希斯充满警告意味的一记白眼,莱恩也只好无奈地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点了点头表示对莱恩的态度感到满意,银古转身拉开了移门:“好了,进来坐吧。”

将两人引到会客室中间的那张小桌子旁边,银古自然地盘腿坐下,然后看着两人以一副谨慎斟酌的样子开了口:“嗯……其实,我也有些奇怪。你们命运的交汇点,似乎总在非常近的地方,和我的关系也总是扯不开。”

礼仪规范地跪坐着的伊希斯皱了皱眉。怎么也无法在草垫上找到舒服坐姿莱恩则是一愣,停下了扭来扭曲的动作:“什么意思?”

“唔,意思就是……”银古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在莱恩和伊希斯迷惑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了院子的门边,这才指了指两人的背后:“嗯,我还有别的客人要见,你们慢慢叙旧吧。”

话音刚落,他便以敏捷的动作一步跨了出去,果断拉上了门。

“啪”,“哗——”。

几乎是在这边门关上的同时,通往走廊的移门从外面被拉开了。一名侍女屈着身子小步后退着移了进来,将门外新到的客人引了进来。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名金发少女。她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下屋内的两人,却在莱恩处突然瞪大了眼睛。在短短的时间内,她的表情完成了从愣神,难以置信,恍然到惊喜的一系列转变。最后,她飞奔着朝莱恩扑了过去,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撞进了他的怀里。

莱恩和伊希斯都没有对此出现什么特别的反应。

与帕西菲卡的不期而遇固然令他们吃惊不小,不过在这个时候也只能算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现在,正不得不全副身心地关注在后面进来的那件“大事”上。

“哟,好像就这么找到那名小哥了?真是命运神奇的安排啊……”神殿最凶,人间最强,浑身燃着常人无法看见的毁灭红莲的女人带着微笑缓步走了进来。几步路间始终瞄着伊希斯与莱恩,一刻都未移开的视线压得两人不敢动弹。

“为为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啊!!!”望着那人形的红焰飓风一步一步的接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莱恩只能在灵魂空间中对着伊希斯绝望地大喊道。

伊希斯的声音却是依旧冷静,一点变化都没有:“我怎么知道。这种级数可是不能预测的。”

“快快想点办法啊!逃跑吗?逃跑吧!”

“逃不掉的。你可以试一试,肯定会在动的一瞬间就会被砍了的。”

“那难道就只能等死了吗!”

“谁说会死啊……”

“咦……?不会吗?”

“当然不会。”即使没有回头去看,莱恩也可以从伊希斯的口气中想象出她摇头叹气的样子,“你冷静一点啊……尽管你的脑子很小,也请努力用针尖把它挑出来并且用它来认真回忆一下——她可是根本没正式和我们照过面才对。另外真要被认出来的话,我们在这个时间应该早就成灰了……”

“唉?这……好像的确是这样啊?”

玛蒂尔达确实没有一句话也不说地一刀杀过来,之前的压力似乎也只是错觉。她靠近到一定程度就停下了脚步,正微笑着看着这边,似乎只是觉得莱恩手足无措地任由帕西菲卡埋在自己的胸前上痛哭这个场景相当有趣的样子。

“比起来,你还是先把趴在你身上的那个东西处理好吧……哼。”最后丢下一声不满对象不明的冷哼,伊希斯切断了灵魂链接。

莱恩悻悻地松了口气,总算有心思思考着要不要拍拍帕西菲卡的背,安慰她一下之类。

好在没等他为难多久,帕西菲卡也已经哭够了。

似乎很为刚才的出格行为害羞,她头也不敢抬地从莱恩身上爬起来,稍稍坐正了一些,然后继续低着头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嗫嚅着解释道:“那个……看到你没事,我很高兴……昨晚一直在担心,都没睡着……”

没等莱恩想好回答什么,她就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我……我先去洗个脸。”

低着头走到门口,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猛地转过身一指莱恩,狠狠瞪着他喊道:“这一次你可别要等我回来!”

说完之后,她就捂着比之前更红的脸撞出门去了。

留下门内桌边反应不能神情呆滞的两人。

“呀,年轻真好呢,小哥……”抱着肩靠着门站立着的玛蒂尔达以事不关己的口吻随随便便地评价道。那一种熟悉的风清云淡的恶劣,简直让莱恩怀疑她是不是银古从小失散的姐妹之类……

然而轻松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几乎是在帕西非的影子从走廊的隔门上消失的同时,玛蒂尔达便朝着莱恩与伊希斯走过来了。

“看这位小哥刚才的表情……好像是认识我啊?”玛蒂尔达弯下腰对着莱恩的脸仔细端详着,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焰红,“在哪里……见过呢?”

心中的危险感再度提升到警报线。莱恩本能地将后仰,竭力与玛蒂尔达保持着距离,面对她的提问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里斯安。”伊希斯发来一句提示。

或许是急中生智,莱恩竟然一瞬间就明白了伊希斯想说的是什么。他立刻以三成演技七成本色的害怕表情,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不成句子的话:“里,里斯安,天,天上,倒倒倒下来的……”

“呃……”玛蒂尔达一愣,有些难堪地笑了起来,“那个,哈,抱歉抱歉,那次太用力了……”

感觉到身上压力骤减,莱恩大大地松了口气。伊希斯的意思,是用半真半假的说辞误导玛蒂尔达,让她误以为莱恩是在里斯安见过她的真容,又被那场浩大的显现所吓坏了的普通冒险者。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成功了。

“啊,不过说起来,我一直奇怪帕西菲卡的身上为什么突然多了那种味道,原来是从你这里沾上的啊……”

玛蒂尔达突然一下子凑近,在莱恩有反应之前在他的脖子上蜻蜓点水似地闻了一闻。

站直了身子,她再次俯视着投下来的目光,以及那略显暧昧的笑容中,都已经多出了一份明确的意思:“LCL的味道……”

莱恩顿时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从这句话中他所接收到的信息,无异于一句宣告——

“我认出你了。”

……

站在回廊上,帕湫莉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隔门。里面依稀传来的人声很模糊,但听上去十分耳熟。

不过很快,她还是收回了注意力,专心地朝着背对自己坐着,正看着庭院内风景的银古弯腰行了礼。

“有答案了?”

“是。”

“说来听听。”

“我……选择‘不’。”

“哦……?”银古终于转过了头来,带着有兴趣的微笑看着帕西菲卡,“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想了很久……终于发现,我内心深处的最终目的是‘大家的幸福’。我想看到真理,只是觉得一定会有能让所有人幸福的真理存在。然而,如果真理的实现必须要令的一些人不幸的话,岂不是完全与我本来的目的相左了吗?因此,如果会令人不幸的话,那就绝不是我所应该追求的真理。这与善恶无关,单纯只是因为,那不能实现我的目的。”

帕湫莉终于说完,屏息等待着银古的裁决。

“错了……”

“唉?”

“方向完全错了啊……”银古深深地叹着气,“有些地方明明已经接近了,却走岔到错的方向上去了呢……”

“我不管你追求真理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对真理本身的理解出错了。”他回过头来盯着少女,绿色的单眼透出一种玻璃似的无机感。

无力对视,帕湫莉充满挫败感地低下了头去,开始在沉默中难熬地等待着逐客令的发出。

然后片刻之后响起的银古的声音,却不是她所以为的内容:“不过,这思路还算比较有趣,不是彻底无药可救。如果你的理由是出于道德感之类的话,大概就直接被我赶出去了吧。现在么……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

他从地板上爬身来,指了指帕湫莉背后的隔门,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开了:“我为你安排了补课,重新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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