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脸上一红,匆匆站起身来,耷拉着脑袋,怯怯地喊了声:“额娘……”
慕灵已吓得面无血色,匍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原来,瑶夕见弘历举止奇怪,便留了心跟了出来,居然看到他在后院与一个宫女打情骂俏,差点做出不轨的行为。瑶夕气急败坏地说:“你要去练习什么?你!太叫额娘失望了!”她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回头痛喝:“还不走!自行去奉先殿向祖宗请罪!”
弘历知道,自己再做留恋,只会让慕灵受罪,不敢再多争辩,只得先前往奉先殿跪着,等瑶夕消气。
紫嫣慢慢地走到慕灵身这,摇摇头,说:“娘娘没有指示,你就先跪着吧!”
四月的天气,正是乍暧还寒时,白日里还暧融融的,太阳刚刚偏西,便止不住的阴风阵阵,让人犯寒。
比起在奉先殿罚跪的弘历,仍跪在湿冷地上的慕灵,可真是遭了大罪。冷与饿还算不上什么。紫嫣随瑶夕去了隆禧馆向亦蕊请罪,景仁宫中无主事之人。慕灵来到景仁宫时间不长,由于是皇后指下来的人,又乖巧听话,瑶夕便只安排她做些轻便简易的活计。她非自幼进宫,又没受过苛责的训练,还没练就笑不容齿、行不回头、责不落泪的讲究,紫嫣因上头交待,常护着她,早引来其他宫女太监的妒忌与不满。短短一个下午,已有不知多少宫女太监明着暗着来“参观”,除了景仁宫的,不乏其他宫殿的好事者,前来指指点点一番。“这就是勾引四阿哥的宫女啊?”“长得真不怎么样!”“不知自重的小贱蹄子!”讥笑、嘲讽,如一个个耳光掴在慕灵脸上。
隆禧馆
瑶夕羞愧万分地将今日在景仁宫所见说了一遍,最后流着泪说:“弘历(作者按:元寿是弘历的乳名,单独母子时,或会称呼。)这孩子轻薄无礼,居然欺辱到姐姐指下来的宫女,妹妹教子无方。请姐姐责罚!”
亦蕊笑着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此乃人之常情。妹妹,弘历长大了。”
瑶夕摇摇头,说:“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何况慕灵是……”
亦蕊叹了口气,接下去说:“慕灵是弘时喜欢的女子,她也是廉亲王的侄女。皇上连她配给弘时做妾都不准,怎会让她成为弘历的女人?妹妹,你应知道,弘历,可是关乎大清国运啊!”
瑶夕说:“妹妹正是知道他二人没有未来,才会狠心棒打鸳鸯,难道姐姐以为我是那种在意身份门第的母亲?”
“怪我怪我!”亦蕊连连捶腿,“当时心一软,就答应了齐妃母子,让慕灵进宫。”
瑶夕说:“姐姐心慈,谁料到一个小小的宫女却迷住了两位阿哥?要是引起兄弟相争,那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亦蕊眉心扭成一团,说:“若要让皇上知道了,怕是又要动怒了。看来,只能发配慕灵前往皇陵,做个守陵宫女了。”守陵宫女都是由失宠的妃嫔或宫女(作者按:指一夜风流后就被遗忘,连名份都没有的宫女),被押送至陵园。守陵宫女可不比宫里,虽然不用像宫中战战兢兢地服侍主子,却常吃不饱穿不暧,干着粗活。宫女还能在二十五岁获恩赐归家,若被派去守陵,那可是终身不可再嫁。真是玉颜不是黄金少,泪滴秋山入寿宫,此生与家人不复相见。
“这……这也太……”虽与慕灵接触时间不长,但她的聪慧可人却深深印在瑶夕心里,想到慕灵要和那群疯疯颠颠的失宠宫人为伍,不禁心酸。她说:“要不,打发她归家就是了,或下旨许配她给个人家?”
“归家解决不了问题,许配人家?唉,妹妹,你这是害了别人。”亦蕊感叹道。
瑶夕一想,亲爱的女子成了别的男人的妻子,难保弘时弘历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她只能点点头,道:“可怜那孩子了!”
亦蕊说:“挨过几年,待弘时弘历看淡了,我再派人给她指门好亲事。”
瑶夕说:“还是姐姐想得周全。”
一个女子的命运,就这样草草地决定于二人一席话之中。亦蕊与瑶夕心中都有些不忍,静默了半晌,亦蕊方笑着说:“妹妹,我倒是觉着,该给弘历指门亲事,免得他胡思乱想。”
瑶夕露出疼爱的笑容,说:“姐姐说得甚是。”二人就心仪的儿媳妇标准聊了起来,真是不亦悦乎,浑然忘了时光。
承乾宫
一个宫女匆匆回报:“主子,三阿哥回来了!”
允儿眉头一松,忙随着那宫女走了出去。弘时垂头丧气地说:“额娘……”
见他那怏怏不乐的样子,允儿满腹的牢骚一下全熄了,心疼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膳了吗?来人,快,将配好的锅子端出来。”
没一会,承乾宫偏殿的桌上,已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允儿怜爱地看着弘时,一会挟上块五香小肚,一会挟个熏鹿脯。见弘时吃不上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允儿既心疼弘时,又可惜饭菜。要知道,承乾宫不比隆禧宫、翊坤宫,虽允儿占着妃位,但宫中所有的配置都是根着皇上的宠爱来的。齐妃入宫三年,皇上连承乾宫的大门也没进过一次,要不是亦蕊常嘱咐照顾着,怕是承乾宫早已成冷宫一般。若按照正常的开销来看,妃子的那些月例根本不够用,允儿知道弘时因腰带的事不痛快,特地掏出好些银子,恳求御膳房备了桌丰盛的菜肴,却白白这么浪费着。
允儿安慰道:“孩子,区区一条腰带,不值得你如此难过。你还有额娘疼你,对吗?”
弘时低低地说:“额娘,孩儿没事。”他对下午发生的意外心有余悸,哪还会想着腰带?
允儿关切地说:“真的?”
弘时不想额娘担心,挤出笑容说:“皇阿玛日理万机,偶尔忘了也是常事。孩儿是长子,是哥哥,不应和弟弟们一般计较。”
允儿欣慰地说:“这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来,多吃一点……”她盛了碗人参鸡汤端到弘时面前。
弘时不好拒绝,慢慢喝着汤,只听允儿说:“你长大了,应该要知道谁对你好,谁才是最重要的!”
弘时小声说:“孩儿知道,是额娘!”
“嗯!”允儿满意地点点头,“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慕灵,哼……额娘看着就是个轻贱的女子。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说,还无耻地去勾引四阿哥,被熹妃抓了个正着!哼……你说……”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抓住,弘时瞪圆了双目,说:“什么?慕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允儿被他吓倒,却不自己地说:“她在景仁宫和四阿哥做出那不要脸的事,还要人说,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了。四阿哥为此还在奉先殿受罚呢!”
弘时心里如寒冰碎裂,眼里似乎要冒出火花一般:“那慕灵呢?她在哪?”
允儿从未见过弘时这般模样,答道:“不就……就在景仁宫跪着么……”
弘时忽地松手,如一阵旋风似地跑了出去,允儿跌坐在地,哭喊道:“时儿,时儿……真是造孽啊!”
景仁宫
“您不能进去!三阿哥!”一群宫女太监紧紧随着弘时。
“滚开!狗奴才!”弘时恶狠狠地挥着拳头,边上有两个小太监腮帮子肿了一块,想是已经吃了苦头。其余的人只敢口头相劝,却无人再敢伸手阻拦。
一进后院,便看到那绵软的身子,跪缩成小小的一团,冷洌的风吹来,如同一棵芦苇般单薄。弘时立刻扑了过去,将慕灵打横抱起,温柔地说:“慕灵,我来救你了……别怕!”
慕灵跪了一日,朦胧中被人抱起,冰冷的身子更是投入了火热的暧炉。是他,一定是四阿哥,来救我了!慕灵的手不禁环上了弘时的颈项,脸颊中蹭到了他的肌肤。
弘时见她对己如此亲昵,英雄豪气顿生,喝道:“慕灵是本阿哥的女人,你们最敢碰她!”
宫女、太监大眼瞪小眼,更有甚者,下午与瑶夕一同亲眼所见弘历和慕灵调情的一幕,现在却看着弘时怀抱佳人。好事者,则暗自喝彩,紫禁城中又有好戏上演了!
弘时怀抱慕灵便往外走,靠在他怀里安然的慕灵突然发了疯般挣扎:“恶魔,放下我!啊……救命啊!”一个成年女子若是挣扎,任你男儿臂力再强,又怎是可以打横抱住。慕灵不顾安危,从弘时怀中滚落到地上,拼命向前爬去。刚被弘时抱住时,她以为是弘历来了,心中窃喜。当她闻到弘时身上那股气味时,顿时醒悟过来。那夜,慕灵没有记住他的相貌,没有记住他的声音,却无法抹去脑海中他的味道。那味道如同恶魔的附身符般,如影随形。
事情变化得太快,令在场每个人都措手不及。慕灵摔断了盆骨,无力站起,她一脸恐惧地爬着,直到眼前出现了双镶东珠描金花盆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