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久久地盯着周武, 到最后只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你骗人!”
周武嗤笑道:“你那师父可是巴巴地等着肖独孤能留给他只言片语呢?只要得了肖独孤的手迹,你以为……要杀昔日的‘中原一点红’有何难?”
路遥听了他说的话,眼中没有了任何情绪, 他紧板着一张脸问:“你想怎么死?”
“笑话, 我‘啸地虎’周武也是江湖上能叫得出名号的人, 你不过区区一个无名小卒……”周武话还没说话, 路遥的剑已经逼到近前, 凌冽的剑气划破空气,带着呼啸声刺向周武的要害,周武闪躲不及只能将将一旋身, 剑擦着他的手臂就过去了,顿时血流如注, 周武反应不及瞪着自己的手臂愣神, 连叫喊声都未来得及发出。
路遥脚步一横及时刹住, 另一只脚带动身体转回去,反手朝着周武的胸口刺去, 周武反握剑柄,伸手横截。这个时候的路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的气息都变了。
周武看着他的眼神一阵阵地往外冒冷汗,他和这么多高手过过招,唯独在路遥的身上看到这么纯的煞气, 手臂上的痛感这个时候强烈了起来, 他的右手使不上全劲, 只能抵命相抗。
“你找谁动刀子都行, 可就是不能朝我身边的人下手, 被我知道了,你就没命走出这里了。”路遥说。
“别在那满口狂言, 我不过是一时大意才让你占了先机。”
“是吗?”路遥勾起一边嘴角,“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如你说的那样了。”
这一战,路遥将花鸿雁交给他的东西全部用在了周武身上。一招一式,要事相熟的人看上去,还要以为是当初那个放荡不羁的“中原一点红”又回来了。
花鸿雁在平时是挺浑的,他在路遥面前就没个做师父的样子,插科打诨,满嘴的不正经,但是只要手上一拿剑,整个人都会变的不一样,正如肖独孤所说,花鸿雁是真的对剑怀着一种诚心,这种诚让他与剑融为一体,一动一静都能彰显那种剑气所带来的率直、英气。
周武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路遥,他狰狞着面孔,直直地伸着手臂想要去抓路遥。
路遥在他身边蹲下,好巧不巧地就在他眼瞧着就能抓到偏偏还就差了那么一口气的地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说:“我师父之所以叫‘中原一点红’,是因为他能一击就让敌手毙命,要还是一抓一准个。我学艺不精,剑法也稚嫩,只能弄得满地是血,破坏了美感。下了黄泉,要是想找我报仇,向黑白无常报上名号的时候,记得加上一句‘中原满地红’,我要是哪天下去了,黑白无常对我一说,我就知道是你了。”
“呢……”周武的那个“你”字到死都没能说完整,路遥冷着眼看着他死不瞑目,心中的愤恨和悲痛却是一点儿都没有缓解。
他起身朝书房走去,把能翻到的书都找了一遍,凑出了好几套地图,和从肖独孤给他的剑谱中找到的,是同一类型。
路遥从花鸿雁放画的字画筒里,找到了一副未完成的画作,他小心翼翼地抻开,看着画中白衣胜雪的背影,和只着了一半的鲜马红衣,紧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声。怕眼泪滴在画上会晕开墨迹,路遥连忙侧过脸。
收拾好书房里的散乱的书籍,路遥出了草屋,往后山走。花鸿雁最喜欢在这片杏花林里练剑喝酒,一个人能待上一天,过去,路遥是不怎么接近这片地方的,他知道自己的师傅有秘密,却不知道是为了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路遥一步一步地深入,再看到树下一个身影的时候,他瞳孔顿时放大,加快步速,到最后跑了起来,他匆匆赶到穿着红衣的花鸿雁身边,看着他去掉□□之后虽然略显年长确认可见年轻时的清秀模样,他的身体已经冰凉,身旁还有一壶倾倒而出的花雕酒,触到酒水的草地已是一片枯黄。
见到这样的场景,路遥额间青筋暴起,他一把抱住花鸿雁,紧紧地扣着他,朝着天就是一声声嘶力竭的长吼。
“啊——”林中飞鸟惊起,扑棱着翅膀朝高空飞去,一派混乱之景。
路遥最终还是在这片杏花林里葬了他的师父,将他那幅未完的画,一并埋了进去。他在没有任何标注的小土丘前静静地站立着,一言不发。
有些人、有些事旁的人说不清、道不明其中的缘由,只能由着局里人自己去品、去看。“中原一点红”和“独孤一剑”是顶好的朋友,连血缘至亲都赶不上,江湖人中每每提及,都会以此为标榜。
“真可笑,你说是不是师父?”路遥笑起来就停不下来,“朋友?是朋友他能这么多年来不见你一面?是朋友他能在明知你身处何处之时不闻不问,叫嚣着‘有缘人’的幌子等你自己上门?师父,你爱错了人,肖独孤从骨子就受不起你这种爱,要是有下辈子,把人看清咯,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的时候,好好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别再让自己到死……都这么孤苦一人。”
路遥跪下来,朝着小土丘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隐约有了红印。
“师父,我这一去,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你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我帮你继续守下去,我会让他好好活着,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子孙,都好好地活着,活在这个没有你的世上,不去地下给你添乱。”路遥说着就站了起来,“地图我拿走了,要是你知道这里头藏的是什么秘密,托梦告诉我。”
这次路遥一转身,就再没有回头。
清风馆最近在锦州风头很是强劲,听说他们那里新来了一个小倌,是上通古下通今,什么都信手拈来,喝酒划拳无一不精,唱曲猜谜样样了得,且还不提他那身段,就是那张脸都能让人食之无味,过目不忘。
慕容克好男风是锦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养的小倌多得能绕着锦州城站上一圈,个个风姿卓越,他能这么肆无忌惮,也全是因为他是家中次子,不用管理家业,又因年幼多病极其受宠,家中人奈何他不得,只求能够在弱冠之年明点儿理,为慕容家开枝散叶,不再这么为非作歹下去。
新来的小倌听着旁人跟他讲要是跟了慕容二爷,那可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哪还须在这等低贱的地方,千人枕万人骑的。
“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新来的小倌明显不信,挑着眉嗤笑。
“你才来这么些天,老鸨就把你的名气打了出去,这闻风而来的人一多,慕容二爷自然也就跟着来了,好日子根本就不用愁。”说话的小倌带着一脸的嫉妒,“你命可真好,我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受人垂涎了,等再过几年,连个营生的活计都没有,只能干看着干等着,然后老死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是一出生就是为了干这个的?还不是图一时的快活,现在快活也快活够了,是时候想着为往后做做打算了。”
“听这话,你还想着为自己赎身?”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聊天的小倌插了句嘴。
“我可没把自己卖进来,不过是挂着牌子好干事儿。”新来的小倌说,“不就是图一乐吗?”
老鸨进来见他们围成一团,连连驱赶,他说:“还做不做生意了?好好洗洗干净,等着客人上门接客啊!”
众小倌听了老鸨的话,个个面带尴尬之色,鸟做群兽散。新来的那个也随着大伙儿的步子准备往自己屋里去,被老鸨一把拉住,老鸨对着他笑得是一脸的褶子,脸上扑的粉簌簌往下只掉,他说:“无忌,你就别跟着去了,慕容二爷来了,点着要你呢。”
化名无忌的路遥露出惊诧的神色说:“慕容二爷?”
“是啊,用了你说的那些法子,果然上门的客人就多了,这慕容二爷不是闻风赶来了吗?”
路遥笑着说:“这都是您的功劳。”
“行了行了,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窝不在手里呢,这心一直悬着。”老鸨说,“要是你在这里待着舒服了,就一直待下去吧,我也不苛你钱。”
路遥笑了起来,他说:“老鸨你这可说笑了,我们都有了协议不是吗?”
老鸨叹着气,手指绞着手牌,长喟道:“多好的一人才,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