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一路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比赛开始前来了这百花楼。平日里,这等烟柳场所都得等到这月上柳梢头,那些个人才姗姗约来。但是每年花魁大赛的这几日,总会大白日的,便开门迎客,还别说,来的人可不少,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但凡你那兜里有钱,这里便是欢迎你的。
龟奴讨着笑,躬着身体把三人迎了进来。慕容竹打进门起,就没有好脸色。他那眉间的褶皱,隆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莫铭不觉好笑,人是他拉来的,可是偏偏一副不待见这地儿的模样。
龟奴也是知情达理的人,见状,偏开了身体,离得慕容竹远了些。他道:“三位爷,这是想坐哪儿?”
“隔着台子哪儿近哪儿好看,便坐哪儿。”莫铭插嘴道。
龟奴那神情也不似嘲讽,只是端的看得莫铭浑身发毛,他道:“这位爷,莫不是头一次来这百花楼吧。”
“是啊,怎么了?”莫铭不解。
“这前排好瞧的地儿,半年前就订了出去,现下应是没有什么好去处了。”萧景绮不甚在意地说着,眼睛还咕噜得打探着地形。
龟奴笑道:“这位爷必定是老手了。”那神情是说不出的暧昧,纵使厚脸皮如萧景绮,也不禁羞红了脸。
但是这话说得偏没个错处,萧景绮皱着眉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可憋得慌。慕容竹还是面无表情地摇着那骚包的折扇,但眼底分明带着笑意。
“闲话莫多说,带着入座。”萧景绮憋闷着说了句。
“得令了你嘞。”龟奴领了三人进了二楼雅座,虽说隔得远了,但是视野好,这台上人一举一动看得清楚。
龟奴道:“几位爷请稍候片刻,茶水果什待会就给您们上上来。”
莫铭点点头,忙应是,龟奴笑着退下了。莫铭见龟奴已经走得没影了,才敢凑近了问:“萧兄,这今个儿,会有些什么人比试?”
“过了前几日比试的人,今天在百花楼齐聚一堂,选出最终的花魁,人嘛,无非是近里的那些个当家娘子,‘夜莺’田素儿,‘蛇娘子’白牡丹,‘鬼魅’胡姬,‘丹青’月儿什么的,我哪儿能记得那么清。”
此时,慕容竹插嘴道:“哦?我竟不知何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神盗手’萧少侠——萧景绮,不知这烟柳之地的各处当家娘子的大名了,且不说你与那江湖百晓生的关系,便是那良辰美景,你也未曾同她们少度少看,这话传了出去,岂不是凭白无故得罪了许多人。”
萧景绮闻言,面色一沉,慕容竹盯着他看,一副“事实如此,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最终还是萧景绮妥协了,偏开了话头,带着笑说道:“慕容兄好一口尖牙利齿,想必都是路兄教得好罢。”
慕容竹显然没有料到萧景绮会拿路遥说事儿,愣了片刻,才轻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说罢,转头看着还没有开戏的那方舞台,不再多言。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说是萧景绮占了上风吧,可却不见丝毫得意之情反倒是懊恼得紧,说是先前慕容竹讥讽了几句让萧景绮不爽快了吧,但是现下明明是慕容竹的样子更像是败了一筹。莫铭不懂这些人心里的诡异心思,便一心盼着龟奴能早点儿把那些个坚果茶水送上来,给他这没有参与战争却被战争波及的人一点点心理安慰。
“着实抱歉,今个儿人太多,让各位爷久等了。”这次说话的龟奴却不是上次迎他们进来的那个,那个龟奴正端着托盘,跟在后头,低眉垂眼的,极是恭敬。
“不晚不晚!一点儿都不晚,太及时了!” 莫铭眼中迸出的亮光直直照进了龟奴的眼里,让对方眼角抽了抽,现下,莫铭只恨不冲上去同那龟奴握手以示谢意,还哪有功夫管对方作何反应?
慕容竹瞧不下去莫铭那股子谄媚劲儿,道:“好生坐着,说那么多话作甚?”
莫铭食指拇指捏和,放在嘴唇上,从左到右划过,装作是拉上了拉链,之后便朝着慕容竹假笑,仅一息功夫,那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莫铭这是不满了,但不满归不满,反抗的胆儿还是没有的。
古人哪知道这拉链是什么,萧景绮自是对这动作不解,正欲问,见了慕容竹的表情,还是作罢。慕容竹哪里有什么表情,可关键他最可怕的表情就是这没有表情,他盯着莫铭瞧了许久,也没有什么表示,平淡地侧过了脸,不置一词。
龟奴笑着为慕容竹和萧景绮上茶,待到莫铭之时,只见那龟奴手腕一转,竟是拖着那茶壶翻了个腕花。慕容竹和萧景绮二人只当这是百花楼新出的余兴节目,且含笑看着。莫铭却是连连抚掌叫好,这架势让他想起了那些捣鼓功夫茶那门手艺的民间艺人,果然是高手在人间。龟奴倒茶的姿势,直让莫铭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权当是以前喝过那功夫茶,动作有些雷同,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请三位爷喝好。”说是这么说,却不见龟奴离席,他静静地站在莫铭身后,保镖似的杵在那儿。莫铭不觉有他,优哉游哉地浅抿了一口。仅一口,莫铭便知为何看那龟奴倒茶的姿势那么熟悉了,这不是常人熟悉的手法,除了一个人——陈嘉!
莫铭一回头,对着那龟奴笑了一笑,龟奴躬身一拜,问:“如何?”
“怎一个好字了得?”
两人相视而笑,竟是有了股莫名的谐和感。眼睛里有着什么秘密般,这旁的人若是想插足都找不到缝隙。
慕容竹盯着那龟奴仔细看了好些时刻,却又看不出什么门道,皱了眉抿了口眼前的茶,这几日已经喝惯了有家客栈那没有什么味道的茶,在喝这茶,便觉极不好入口,看了眼颜色浓厚的茶水,索性放下了。再看萧景绮,虽然面有嫌弃之色,但还是喝得挺津津有味儿的。
慕容竹见二人对视笑起来没个完,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如今还杵在这儿,莫不是在讨打赏?”
龟奴看了眼慕容竹,笑而不语,只是这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让慕容竹有些如坐针毡了,看这人的步伐,也不像有功夫的模样,那双眼睛却端的是渗人。
莫铭还是知道这什么场合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他笑道:“一会我们有事儿,再喊你。”
龟奴点头应是,带着身后的人下去了。这一次,莫铭觉得分外张脸,挑衅般地看向慕容竹,却发现慕容竹并未看他,只是蹙着眉看那场下,似是深思的模样。
萧景绮见二人的互动,嘴角含着诡笑,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这好戏,得等到人来齐了,才能上演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景绮睡得饱了,悠悠睁开眼,看了眼晒到房内的日头,惊坐起身。坏了,错过时辰了!忙洗漱好,下了楼,冲到柜台那儿,问:“陆小凤呢?还有慕容竹去哪儿了?”
狗儿正忙着算账,眼也没抬便应道:“早早地便出了门去,估摸着是去百花楼凑热闹了。”
“早早的是多早?”
狗儿这才抬起头,思忖了一会儿,回到:“有一二个时辰了罢。”
萧景绮懊恼一叫,拔腿往门外赶,这独放慕容竹和那小子在一块儿,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要是事后让慕容竹知道自己是贪睡才没有同他们一道,指不定会被怎么虐待自己。萧景绮不敢再想下去,足尖轻点,略空而去。
狗儿咬着笔杆,笑了笑。不过是个花魁比赛,头几场没见这也不用急成这幅模样啊。猴急,太猴急。随即又低下头,算着那些,似乎永远都算不完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