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章嬷嬷扶着严一凌上了马车。
“交代的事情,都安排的怎么样了?”严一凌隔着轿帘子,声音略低的问。
“您放心,奴婢已经都交代下去了。这段日子咱们不在宫里,要查外头的事情反而容易。”章嬷嬷一脸的严肃:“倘若是狐狸,一定会露出尾巴。”
严一凌点了点头,心里总是禁不住去想皇后说的那句话,隐隐的不安。“还有奉仪的事情,这件事情必须重新调查。”
和章嬷嬷同样坐在马车前头的素惜有些沉不住气:“小姐,皇后从来都是那么狡诈,您怎么能轻信她的辩驳之言?她之所以这么说,不就是希望能撇清自己么!”
“我不是信她的狡辩,而是觉得,如果这件事情还有别的可能……我却依旧固执己见。到头来,奉仪的仇就根本算不上是报了。皇后是该死,就凭那么多无辜的孩子枉死在她的野心之下,她也该被碎尸万段。然而她说的却没错,如果罔顾真凶,那不是便宜了别人。”
严一凌在一点一点的掏空自己的心。从前的那些宽厚,隐忍,大度,甚至善良,都在一点一点的被她卷起来,藏在最深最暗的角落里。她一定要为奉仪报仇,一定不会放过害死严卿的真凶。她顶替了严碧活着,就必须替她做好这些事。
“小姐,您……这样苦苦的支撑,奴婢真怕您会受不了。”素惜哽咽的说:“要是难受,您就说出来哭出来……”
从在伊湄宫的庭院里见过皇帝之后,小姐就不肯在落泪。即便是哭,也是飞快的抹去眼泪,迅速的调整脸色,不让身边的人察觉。
越是这样,她的心里就越难受,小姐支撑的太辛苦了,然而她却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你放心素惜。我不会倒下的。”严一凌捏着拳头,狠狠锤在自己的腿上。“她们不就是希望我一蹶不振,然后严家从此倾颓。我凭什么让关心我的人痛不欲生,却让敌人在背后恣意的笑?”
章嬷嬷朝素惜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娘娘的心,这会儿一定是很乱的。多说,只会增添烦恼。
车声辘辘,好像走不到尽头。
严一凌的心,挣扎的厉害,像是被猛兽撕扯的伤痕累累,怎么也拼不好。“等会儿见了爹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小姐,老爷和夫人不会怪你的。”素惜急急的撩开车帘,只看见双眼通红的小姐,那么令人心疼。“这件事,摆明就不是您的错。”
“素惜。”严一凌说了一句实话,一句真心话。“你知道么,比起对下手之人的怨恨,我心里更痛的是一直折磨着我的内疚。为什么要让严卿冒险,她完全可以不去的。或者,如果去的是我,她可以好好的活着……”
章嬷嬷叹了口气:“娘娘,世上的事情哪有如果,又哪有未卜先知呢!您不是说,严妃娘娘是心甘情愿为皇上牺牲的么?您这么做,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但愿吧。”放下了帘子,严一凌皱着眉生生的忍着不落泪。如果眼泪能把严卿哭回来,她愿意哭到瞎为止。可是她再怎么悲伤都好,在旁人眼里也只是可笑。
————
“皇上驾到——”
这么熟悉的一句话,让沈音苒差一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皇上竟然真的来了!
这个桦妃,看来是真的不简单啊!
叶穗赶紧扶着皇后起来,毕恭毕敬的走上前迎驾。
奉临黑着一张脸进来,面无表情。
“臣妾,给皇上请安。”沈音苒微微屈膝,垂首没有看他的表情。
“你们都出去。”奉临示意小侯子着人,抬着一个有些大的木箱子进来,就搁在皇后身前。
随后,小侯子领着一众宫人一起退了下去,关上了殿门。
“这是什么?”沈音苒很奇怪。四个奴才抬着都略显得吃力。
“皇后自己打开看看。”奉临的眸子,沉寂的没有一点光亮。声音也是沙哑的有些轻。
沈音苒没有犹豫,略微俯下身子,打开木箱子上虚挂着的锁。一掀开箱盖,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呕……”
纵然沈音苒见惯了大场面,也没想到皇上会送这样的一份“礼”给她,惊慌失措的她,惊得马上缩回手。箱盖子嘭的一声就扣上了。
“皇上您……呕……”
“皇后是害喜,身子不适么?”奉临的语调冰冷至极,根本就没有任何温度。
这种感觉,让沈音苒产生了可怕的错觉。她甚至觉得,站在她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从前疼爱过她的夫君。
“皇上,他们何罪之有……您为何要这么做?”
奉临凛眉:“沈家的手段如此狠辣,朕如何能不回应?”
“皇上,沈家何辜?沈家即便权倾朝野,也从未想过谋逆皇权。我们所求的,不过是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在皇上您的身边,尽心竭力……”
“够了!”奉临冷吼了一声。“若非是你们不愿意交出兵权,何以朕会被围困在皇城外半日的地方。何以严卿为了能让朕突围,情愿舍命?朕一直,不想逼着沈家走上绝路。可是你们,私自征兵,不断壮大沈家,在各个驻地安插眼线,监视着朕的一举一动。到了交出大将军印,你们还要垂死挣扎,是觉得朕没有你们沈家,就支撑不住头顶上的这片天了?”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沈音苒跪了下去。
这时候才发现,那木箱子的缝隙里不断的往外渗出血水。“呕……”她胃里翻滚的厉害。
奉临却冷笑了起来:“再怎么说,你也是有身子的人,怎么好跪着?不知道的,还当是朕不会疼惜你……”
“皇上!”沈音苒红着眼睛,心里很是难过。“臣妾如何待您,难道您不知么?若是要谋算您的江山,臣妾何苦还要巴巴的为了凤冠而谋算?难道这些年的情分,您全都忘了么?”
“别再提那些旧事。”奉临红着眼睛:“若不是沈太后相逼,朕何必忍到今天?你们沈家的确对朕江山有功,但功过相抵,如今也只有倾颓才足以报效朕多年的宠信。”
走到她面前,奉临单手一把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这些人头,都是带头闹事的沈家的人。朕现在把他们都还给你。就当时为你定惊,你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腐烂,一点一点发臭生蛆,也好把
你心里的污浊都给朕吐出来!然后为朕生下一个清清白白的皇子,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朕成全你!”
沈音苒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轻,就像是一片落叶。随随便便就被他这么提起来。说真的,她有些怕,他的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她重重的摔出去。
“皇上还想让臣妾能生下皇嗣么?”沈音苒哭着问。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奉临轻飘飘的说。
“曾几何时,真的是。”沈音苒感慨万千。“可是有姑母在,皇上防着沈家。”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那为什么当年,皇上对沈宛儿却不是这样?您为什么容许她有孕?难道她的孩子,没有流淌着沈家的血么?还是……从一开始,您对臣妾就只有敷衍,就只有感激,不过就是因为臣妾救过您一回……”
奉临不知道怎么,其实他是有喜欢过她的。从幼时,到她为后。但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对她就只有怨恨。
眉心一凛,奉临的目光忽然就变得锋利起来:“今天这种局面,那就要问问皇后你自己都做过什么好事情了!你以为朕真的就拿你没有办法么?还是你觉得,朕就一定要姑息你!”
“皇上。”沈音苒看他气不可遏的样子,真的好陌生。“臣妾已经没有任何方式能支撑凤冠和臣妾的尊严了。您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这毓秀宫,从前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而现在,就只是臣妾的活死人坟而已。难道这样,您都不肯放过臣妾么?”
奉临仰头而笑:“这么快就认输了?这可不是皇后你的性子啊!”
沈音苒红着眼睛没有做声。
“你不是还有朕的皇子么?母以子贵,待你生下孩子,也许朕就会忘掉这些不愉快……”
“怎么可能?”沈音苒捂着脸,万分的痛苦。“皇上您的心,早已经变了。哪里还会忘掉这些。这些,也不是什么不愉快,而是烙印。会清晰的烙在您心里,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的话,说的很愤怒也很无奈,甚至是歇斯底里。
奉临松开了揪着她领口的手,沈音苒身子一晃,便跌坐在地上。
“朕不是你,不会手刃亲生子。”他这么说完,便转身要走。
“皇上。”沈音苒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您这么说,便是指责臣妾害死了您的亲生子对么?万贵妃凭什么有万家的孩子,良嫔哪种没有脑子的,生下皇子还不是一样的蠢钝。您不让臣妾有,那么整个后宫就谁都别想有!”
“毒妇。”奉临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她:“你这个毒妇!朕真恨不得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皇上请便。”沈音苒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实话告诉您吧,皇上。您中毒,性命垂危的时候,臣妾的孩子就已经小产了。臣妾根本就没办法保全这个孩子,所以,您不必等到臣妾产育之后再动手,实际上,臣妾随时可以死!”
奉临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沈音苒却冷笑起来:“皇上,送臣妾去和臣妾的两个孩子团聚吧。这宫里的一切,臣妾早就不稀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