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明源帝一道令下,宫中张灯结彩,庆赏佳节般的热闹,琉璃宫前,也挂起了内务府才送来的四盏簇新宫灯,丝绢织成,绘着梅兰竹菊的花色,一抬头就能见着。
“娘娘可知皇上这样大的动静是为了何事,莫非是为了朝露宫中的小公主?”乌兰陪着汝月站在宫灯之下,宫灯柔和的光晕落在汝月身上,衬得越发耀如春华,般般入画,尽是与当日她才进宫时见到的那个温润性子大宫女,大不相同了。
“不是为了那个,皇上是因着边关战事大捷,方将军要班师回朝,才会动了大手笔,整个皇宫看起来,可不就像是过年似的繁荣一片。”汝月回过脸来,看了一眼乌兰,奇道,“我在说方将军,你脸红什么?”
“婢子在民间时,就听闻方将军是战神一般的人物,此次班师回朝,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动。”乌兰忸怩了一下,才悄声道,“不知皇上宴请众臣时,会不会让娘娘陪席,那么婢子或许也能一见方将军真容。”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事可不由我做主,要不皇上来的时候,你上前问一问?”汝月打趣说道。
乌兰才红扑扑的脸,顿时都发白了:“娘娘取笑婢子也便罢了,婢子如何有胆子敢去问皇上这些,娘娘这是要折杀婢子了。”
“好了,不过是句玩笑话,方将军归心似箭,还有一两日便会回到帝都,看着皇上摆下的阵势,宫中摆宴都不止一两次,应该还是有机会看上一看的,我想此事云欢不会同你争。”汝月说着又笑起来,皇上说过方将军与他情同手足,正是如此才能够将边关大任放心托付,八年不曾回故里,如今战功赫赫归朝来,她也起了一丝好奇之意。
“那是最好,那是最好。”乌兰双手合十,对着不知哪里拜了拜,见汝月转身进屋,赶紧地跟了上去。
云欢在那里已经等了良久,自从上一次汝月要将她逐回丹凤宫后,她的性子沉敛不少,做事也愈发稳重,将琉璃宫的庭院整修一事详详细细地同汝月说明,又将开于内务府的清单草拟出一份来给汝月过目,汝月看着上面各种树各种石料的,匆匆而过,停在最后的数字上面,吃了一惊道:“开销这般大,内务府可答应批下?”
“回娘娘的话,才开工时,婢子已经开过一份清单上呈内务府,数额是这里的三倍,内务府都已经准了。”云欢低声答道,“内务府总管的意思是皇上已经传了口谕,琉璃宫中的开销额度,不太离谱的情况下一概于与准奏。”
“那是皇上有心了,你也费心了,这件事情办得很是妥当,不知多久才能见其全貌?”汝月当然知晓内务府里的那些势利眼,若非皇上亲口叮嘱,哪里舍得拨下银款来。
“改建的地方并不很多,主要是补种植被,添些花匠宫人,再引水进来,将那片荒废的小湖打理妥当,月末之时,便能尽观其貌。”云欢微微抬起头来,“娘娘可有其他的嘱咐?”
汝月有些走神,没有听仔细云欢的话,云欢又问了一次才回了心:“没有其他的,你打理得很好,我十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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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娘娘夸赞,婢子想过,到时候还要请钦天监监司大人来一次,替娘娘看看风水的设置才好。”云欢建议道。
“风水?我倒不是很信,我看就不必了吧。”汝月还记得伶昭姑姑出宫前的叮嘱,与卫泽不见面才好。
那日明月替他送来的药丸,双眼只是盯着汝月不肯放,她才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明月将药瓶一放,哭着就跑开了,弄得一屋子的宫女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汝月心里头始终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转念又觉着有些事情何必一定要知道答案,得过且过或许才更好。
“娘娘不可不信,娘娘可知最近钦天监监司大人一直被柳贵妃留在朝露宫中?”云欢反而执拗起来。
“这倒是不知,为了何事?”汝月暗道,难不成钦天监还能管生男生女之道,柳贵妃没有一举得男,才想到要卫泽来帮忙算一算良辰吉时,只是这好日子也要皇上配合方才可行,皇上冷落柳贵妃之事,后宫上下已经无人不知,都在拍手称快,这世间,素来都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汝月可不想自己也有那样被称快的一天。
“据婢子所知,朝露宫中近来闹鬼。”云欢闷声答道,“而且不止一次两次,柳贵妃月子中受了惊吓,胡言乱语起来,于是传言更多,才请了钦天监监司大人前去相观。”
“如何个闹鬼之法?”汝月皱了皱眉,在宫中多少都避讳鬼神之说,那些握有权势之人,怕是底子都不干净,手下或多或少捏着人命,否则那些不明不白消失的宫女太监,又能去了哪里,还不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是柳贵妃见到了自己,非但清清楚楚,活像是照了镜子一般,每次还都在她面前死于非命,要么是用短匕插入腹中,要么是爆珠吐舌悬梁自尽,惨不忍睹。”云欢说得好像亲眼所见,站在旁边的乌兰吓得脸无血色,人都哆嗦了,她仰视着汝月又问,“娘娘,所言情景诡异,是否还要说下去?”
“不用说了,此事未必当真,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所有梦,让卫大人去看一看也是好的。”汝月想起当日太后连日噩梦不停,也是请的卫泽过来,写了符纸,贴在床头,后来才慢慢好些,当时她不明太后位高权重,锦衣玉食的日子,为何会惊扰入梦,后来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时,才意识到怕是太后梦到的都是当年先帝对其背叛,几乎痛得血肉模糊,刻骨铭心,才会在梦境中显示出来,昔时宫中的那一位过世后,不知太后可会真的放下。
“那么,可要卫大人过来一看?”云欢小心地问道。
“到时候再说,此事不急,否则倒成了,我们要从朝露宫抢人,说出去不雅。”汝月想一想,做了决定。
当夜,明源帝来琉璃宫时,几乎是怒气冲冲,挥袖坐下,一语不发。
汝月才让乌兰沏茶上来,被明源帝一把挥开,茶水飞溅,茶盏摔在地上跌个粉碎,吓得乌兰当场跪在原地,额头抵地,一动都不敢动,汝月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站在门边的常公公,常公公冲着她摇了摇头,忽然抬起手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吐了一下舌头,那姿势看着可笑,汝月却顿时明白了,若非白天云欢的那些话,她大概还没有想到这一层,皇上应该是被朝露宫闹鬼之事气得不轻。
乌兰还跪在那里不敢动,明源帝的胸口起伏很大,汝月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身去捡拾那些碎片,他出声喝道:“仔细手,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的。”
“这是皇上最喜欢的一只茶盏,臣妾将它单独放置出来,举目时看到它,就想着皇上坐在这里品茶的样子,心中宁和一片,今日却落得粉身碎骨的结局,便是这般,还不能解了皇上的闷气吗?”汝月没有听从明源帝的话,依然故我地蹲下身,将碎片一点一点捡拾在手中,“臣妾不是为了茶盏可惜,而是为了皇上,皇上气伤了身体,可怎么办。”
明源帝脸上有些许的动容,汝月的话语淡淡,他的心境却是跟着平和下来:“你先起来,别真的弄伤了手指,是寡人莽撞了。”伸出一只手来,递到了汝月面前,向着瘫软的乌兰沉声道,“还跪着作甚,过来收拾!”
汝月将捡拾起来的碎片交予乌兰,将手给了明源帝,他稍稍使劲,将她拉扯起来,捉着她的双手就要细看,可有弄伤,汝月低声而笑道:“这些小事,皇上还怕臣妾做不来吗?”
“寡人是气急了些,可有吓到你?”明源帝收敛了怒气,沉声问道。
“皇上心中有结,若是不说出来,怕是会伤到身子,臣妾还要谢谢那个打碎的茶盏,将皇上的怒气一并带走了。”汝月见乌兰站都站不稳,让她将碎片清理好就退下去,再将云欢唤进来伺候。
“月嫔的这张小嘴,最是会哄寡人欢喜的,说来也怪,杯子砸了,心情也确实好了些。”明源帝眉宇一扬,问道,“你可知寡人是从哪里来的?”
汝月心中已经有数,还是缓缓地看着明源帝的面容,稍后才假装猜测道:“皇上是从朝露宫而来吗?”
“正是。”明源帝声音发闷。
“柳贵妃才生下小公主,都没有出月子,便是真的有不是,也请皇上看在小公主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让她养好了身子再说。”汝月连声宽慰,见那边的常公公背在皇上身后,也是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你可知,可知柳妃在那朝露宫中做了什么!”明源帝想到那场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