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景维痛饮几杯酒从脸上红到了脖子跟,就连眼瞳也是染上了微醺的醉意,叶清桐这才笑了笑。任凭谁也是看不出来她清甜的笑容里面包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恶作剧趣味,本酒非彼酒,酒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景维默然嗒丧脑袋,惶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几曾被人这样子作践过。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偏巧,人家玩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让旁观者只看到了一个卑微的臣子对于一个上位者的谄媚,她的卑谄足恭其实是用来掩盖心里面的狂妄,她那美丽的微笑其实是为了掩藏原本就冷漠的心境。
景维默然落座,看着她如同凤穿花一般从锦毯上面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一时间心里面五味杂陈。泉香而酒洌,然而无论是多好的美酒都没有面前那一个魅惑的微笑与流光旖旎彩袖翩然的女子更加醉人了。
楚瑾泉看着叶清桐走了过来,深谙一早上做了这么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能耐事情都是按照人家原计划进行的,不但进行的很好,就连维持也是维持的没有走出去预料的一个轨道。
她的身上好像散发着一种无穷无尽的秘密,这些秘密就像是同心圆一样,将一个人有一个人拉扯到了圆心里面,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从里面走出来。她洋洋自得,志得意满的落座,看着旁边的座位。
景墨一脸伪饰出来的和煦微笑,表明自己不在乎任何事情,好像倒是真的既往不咎一样。
甚至在叶清桐看向景墨的时候,景墨也用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叶清桐,直到叶清桐举起了手中的夜光杯,他这才迟疑的举了起来,唇角有了一个讥讽的谐谑弧度,看着她的眸光也是充满了兴味盎然。
“墨郡王劳苦功高,且请一杯。”语声很低很低,但是清甜如同春雷过后刚刚从湖心摘下来的莲子一样,柔和中带着一种分外的阳刚与煽惑力。
任何一个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的事情,当一个秀色可餐的女子邀请一个人做什么的时候,这个人通常是不论原则就会去做的,因为这时候一切的原则都是以她为基准。
“叶小姐,彼此喝一杯。”说着话举起了夜光杯,清甜的酒液围绕鼻端,那双看似柔若无骨的莹润手指实际上拥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握住了杯子的边缘,怅惘的喝了一杯。
叶清桐不过是轻抿一口而已,今晚的恶作剧绝对是方兴未艾,她想到了。无论如何不可让任何人占得先机,她需要的是一个主动权。
唯有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才可以克敌制胜,这是不二法门。于是等到墨郡王举杯一饮而尽以后,她的眼轻轻的环视一圈内室,该要发动的攻击都已经不动声色的开始了,唯独有一个人还在酝酿之中。
都说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看起来火山爆发就在一刻钟了。她轻轻的将酒杯放在了汉白玉的桌子上面,慢慢的欠身坐在了紫檀木的官帽椅上面。
分明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动作,但是眼中的睥睨与如在云端的冷傲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无论何时何地好像都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先机与能掐会算一般。
楚瑾泉的眸子也是落了过来,对叶清桐,兴趣是越发的浓厚了。他自问这么多年的骠骑生涯里面未尝给任何一个人动过真情,男儿心如剑,只为天下舞。在那些断肠声里,在那些倚栏独望秋月的夜色里,他也是曾经渴望过这样一个女子的。
楚瑾泉是一个身经百战曾百胜的将军,经历过戍下悲歌与很多大起大落,旁边始终没有一个知情识趣如同叶清桐的女子,募得遇到真是心事眼波难定,武将其实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心被人掌握了,这一点他矛盾重重。
箫条夜静,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面一凉一暖,就在一凉一暖之间,他饮下了一杯淡酒。
“父皇,儿臣看夜色已阑珊,北斗西斜南斗生,倒不如让御膳房传宴过来?”这句话果真是贴心小棉袄才会有的,刚刚的尴尬因为这句话冲淡了不少,如同和煦的阳光慢慢的穿透了云层落在了一片雪地里面一样。
叶清桐慢慢提高警惕起来,看着御座前面的景嘉妍。
他,要干什么?
景嘉妍一直以来不动声色,完全不是偃旗息鼓的前兆,而是明白了叶清桐是一个十分不好对付的人,如果没有十全十美的计策可以将她围追堵截就不会冒险。所以大概是已经想到了应该怎么走接下来堪堪险险的一步,那双漂亮的双凤眼也是看了过来。
要说眼睛的扫视轮廓范围也是很大的,不过从左到右看过了来宾之后,还是将慧黠的鸽灰色眸子落在了叶清桐的身上,那浓密的睫毛轻轻的忽闪着,使眼睛越发有神。
“好,让外面传宴吧,朕倒是真的饿了。”皇上这句话过后,外面的人已经忙碌起来,这真是符合了“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的原则,一群群内侍监与宫女嬷嬷们如同伺机而动的工蜂一样,在曲曲折折的廊子上面将朱漆描金托盘与食盒一层层的递了进来。
叶清桐看着外面那闹嚷嚷的景象,虽然是人数众多,但是并没有自己预料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一个个人都屏息凝神生怕做了大不敬的事情,食盒从御膳房到皇帝面前的桌子上估计里面的菜品就连形状也是原封未动。
这些人整肃而又划一,将菜品送到了最后一个大殿的时候,就有近身侍卫接过了盒子递了过来,然而到了外面忽然间堆积如山,于是身旁的小丫头与每个官宦小姐身后的人都倾巢出动过去帮忙将饭菜弄进来。
楚瑾泉看到外面虽然有条不紊,但是到了里面忽然间没有了规章制度,轻轻的努嘴,旁边的陵兰与扶竹也是自发的加入到了送饭的行列里面,他们在外面去了以后,倒是将闹嚷嚷的局面给维持了下来。
叶清桐常常在皇宫里面赴宴,琼林宴也是吃过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只知道外面的菜品是经过十分技艺精湛的厨娘做出来的,也知道这些菜品从成型到上桌是经过了很多双手,这些勤劳的双手才是烘托帝王将相皇亲贵胄的必要招牌。
但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场,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身后的两个女侍猗琴与绿凝也是自发的加入了前面分餐的队伍里面。
叶清桐想要让两人回来,已经来不及。
虽然素知自己的侍女是聪明伶俐的,但是保不齐不会被暗算,看到猗琴与绿凝上前,立即喝止住了,“绿凝、猗琴。”
“嗯?小姐?”两个女子不解的回眸,看着叶清桐。叶清桐不过是眨巴了一下眼睛,两个女子已经点了点头,知道了要叮嘱的千言万语,其实时间久了一个眼神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嗣后,这群人都出去了,内殿里面唯余主子们。皇上有点怏怏不乐的,景墨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给皇上讲笑话。生搬硬套的几个笑话讲的也是不咸不淡的,皇上还没有开怀大笑倒是自己已经笑的前仰后合。
叶清桐的注意力全部在外面的忙碌人群里面,倒是完全忘记了主意堂上的景象,等到注意到的时候,自己面前的酒桌上已经多了一枝栀子花。
妈妈咪啊,这是干嘛?原来搞了半天竟然是这样的,她不过是声东击西,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然而从根本上与自己抗衡,这个栀子花,她凝眸立即握住了栀子花。
“叶小姐,击鼓传花莫非在贵府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这个游戏倒是常常玩的,她也是听到了堂上频频催动的鼓点,不紧不慢然而也是充满了一种笃定,笃定这个鼓点停下来的时候花儿就会在自己的手中。
叶清桐握住了栀子花,那张轮廊分明的精致脸庞上有了一个兴味盎然的笑意,“嗯,我拿到了花儿,接下来是做游戏还是?”她轻轻的嗅一嗅这个散发着冷香的花,额头在烛火的光芒里面显得光滑而饱满。
那小巧而挺直的鼻子下面是握着栀子花的莹润手指,众人都看得心神一滞,景维立即喝一口酒以掩饰自己的荒唐,倒是楚瑾泉目不转睛的看着叶清桐。
叶清桐那薄而红润的嘴唇轻轻的掀一线:“玩啥?”
“才艺而已,不过才艺之前需要讲一个笑话,用来斑衣戏彩。”景嘉妍说的理直气壮的,众人也是恢复了元气,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看着叶清桐。
看起来不过是众人的一个游戏而已,就连皇上也是知道了众人那千伶百俐的心思,不过是看着叶清桐心思活络这才让她首当其冲而已。
叶清桐在心里腹诽“斑衣戏彩你个头”,不过还是很自然的将栀子花握住了,说道:“从前有个人……”这个笑话声情并茂的说完以后,就连不苟言笑的皇上也是龙颜大悦。
叶清桐这才将栀子花放到了邻座,只可惜景嘉妍不依不饶,道:“按理,还有一个才艺表演呢。叶小姐一直以来都是才貌双全的闺阁典范,要不就舞动一下?”
果然来了,果然来了。
她镇定的笑一笑,看着不怀好意的景嘉妍,道:“郡主想要让臣女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不过是为了让父皇开怀一笑而已,叶小姐切莫这般不情不愿。”景嘉妍很快就开始借题发挥起来,叶清桐则是冷淡的看着景嘉妍,如果眸光可以化作风霜刀剑,想必景嘉妍已经被杀了一个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