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路面还算平坦,但路的一边是悬崖路的另一边是峭壁,让开车手艺不错的郭拙诚还是有点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客车开到悬崖下面去了,同时他还不断担心对面有车过来,担心对面来的车太冒失,让他的客车避无可避。
一路走来的这条路很多是在山体里开凿出来的,盘旋在山腰的时候,一大团大团的云扑面而来,真让他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很糟糕,没有一点潇洒和惬意。因为是第一次走这条路,郭拙诚开的很小心,眼睛时刻注意着前面的道路和周围的情况,仔细地倾听前面的声音。
好不容易开到了平地上,紧张的他自然想利用这个机会喘口气,前世的他可知道疲劳驾驶的巨大危害。
看着公安人员气势汹汹地举枪,车上其他旅客哪里见过如此阵势?一个个吓得灰飞魄散,一个胆小的男子甚至还吓出了屎尿,几个小孩则吓得大哭。
郭拙诚将发动机熄火,转头车内的人说道:“各位别担心,没你们的事。你们好好坐着就行,其他的事由我来,责任都由我负。”
一个农民颤抖着说道:“当然……当然由你来,是你要我们坐车的……你这个坏分子……”
其他人纷纷撇清自己:“对,就是你强迫我们坐的,我们本不想上来的。”
“一看你就不是好人!你是偷车贼!”
“你赶快投降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郭拙诚无语,对于这些明哲保身的家伙,恨不得一脚全踢出去:老子都说了一切责任由我负,你们还叽叽歪歪干什么?你以为那些王八蛋会奖励你们钱?
郭拙诚虽然心里很恼火,但并没有多少气愤,因为他知道经过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不仅人性被扭曲,就是人鬼也颠倒了。老实的人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而那些混混们、无良的家伙一个个人模狗样,为所欲为。他们现在这么做,其目的并不是要把自己这个开车送他们来的人踩死,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是为了保护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不受牵连。
他转过头不再理他们,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围上来的公安人员。
看到汽车遵命停下,几个公安的神情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几个人还放下了枪口。一个公安将手枪插回枪套后冲到驾驶室旁边,伸手就来拖开车门。可惜郭拙诚已经把车门锁死,猛拉了几下也没有拉开。
这个公安恼羞成怒,拳头猛砸了几下,吼道:“快开门!你给老子滚下来!”
咚咚咚的敲击声把所有乘客吓得伏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胆子稍大的也只敢偷偷地打量郭拙诚如何做。
郭拙诚笑道:“我说公安同志,有必要如此如临大敌吗?你以为我是苏联特工还是越南鬼子?别用力了,汽车可是公家财产,砸坏了要赔的。”
公安更怒,吼道:“赔你个狗屁!你这个偷车贼,还有胆子跟老子叫嚣?你笑,我看你笑,等下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郭拙诚摇下玻璃,胳膊伏在窗沿上压住锁扣,不慌不忙地对这个气急败坏的公安问道:“你怎么能随便按一个罪名给我?你这可是知法犯法,是有意栽赃。……,偷车贼?我偷了车吗?我车上可有不少乘客,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开过来,目的地是县城汽车站。你看见过我这种小偷?呵呵。……,我告诉你,我不但不是小偷,还是见义勇为、拾金不昧、争做好人好事的好青年。”
“你——!小子,你现在嚣张……”公安用力讲郭拙诚压在窗沿上的胳膊推开,可郭拙诚的胳膊如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公安一张老脸憋的通红,而郭拙诚却依然波澜不惊。
旁边一个年轻的公安见了,又举起了枪,正要开口大骂,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公安偷偷地瞪了那公安一眼。年轻的公安一愣,很不解地看着老公安,慢慢地放下枪。
老公安走到车旁边,用手扯了一下正要发飙的同事,等他骂骂咧咧走开一步后,他站在车边说道:“小伙子,我看你仪表堂堂,不像一个奸猾的家伙,怎么做出这种傻事?……,我奉劝你一句,年纪小不要随便逞威风,别逞嘴巴劲,年轻人嘴巴厉害没好处。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刚才退后的公安大声道:“陆队长,别跟他客气,这家伙自恃有点力气就跟我们作对。你看他,偷了车一点惭愧的意思也没有,绝对是一个惯偷。”
老公安——陆队长——依然平静地看着郭拙诚,说道:“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郭拙诚笑道:“没什么要解释的。我只知道这辆车因为故障停在马驿镇开不动,司机回县城找配件去了。而我能够修好,又能开车,加上旅客和我都急于回县城,就帮司机把它开过来了。刚才我在路上还在想,我做了这么多好事,他们交运公司肯定会感谢我、会送我东西,你说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陆队长想不到这小子这个时候还贫嘴,不由笑了,说道:“真是这样?可跟我听到的消息可不同。不管怎么样,你还得下来接受我们的调查,然后我们派人送你到马驿镇去。只要你们面对面说清了,肯定能消除误会。”
郭拙诚笑问道:“你确定能消除误会?……,好吧,你想必也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知道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既然这样,我也不开玩笑了。这里是我的派遣证、介绍信。你先看看,看我能不能把这车开到县城。”
陆队长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好吧。我看看。”
郭拙诚从口袋里掏出在地委组织部开的介绍信、派遣证递给了对方。
对方接过来打开后仔细地看着。刚才那个气急败坏的公安也把头凑过来,迫不及待地扫描。突然他惊讶地说道:“正科级干部?到我们长河县?军队转业军官……,这……这……,这不是真的吧?他才多大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嘴里喊不可能,但他也不敢如刚才那样了,而是问道,“陆队长,怎么办?这可是马修德马镇长要的人。”
陆队长表面看起来很镇静,实际上他现在的脑袋有两个大,很多信息在他脑海里回转、翻滚。虽然他的级别很低,但他也有他的消息渠道,他已经从县里某些消息灵通人士知道地区派了一个正科级干部下来,而且他还知道这个人是军队转业干部,县委初步确定他取代马修德担任马驿镇的镇党委书记。
实际上,这个消息不仅他知道,很多普通人都知道,因为县委根本没有对此项人事安排要求保密,相反,还有大肆宣扬的意思,里面的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现在马修德如热锅里的蚂蚁,正在四处找人帮忙,想把这个上级压下来的人顶走,让他如愿以偿地坐上马驿镇一把手的宝座。
甚至他还听说因为这事,马修德与他的连襟张恒德——县公安局局长——都产生了裂缝,怪张恒德不但没有帮他的忙,反而跟在县委书记、县长的后面踩他。
越想这件事,陆队长就越觉得这潭浑水深不可测:“难道这个年轻人是来微服私访的?难道他发现了马修德的什么事,而马修德知道了,要铤而走险?……,不可能啊,马修德虽然是地方一霸,但也不可能如此疯狂,明知道是地区派下来的干部,他还敢抓?……,会不会是马修德这家伙在转嫁责任,让我们替他顶缸,将来把抓人的责任往我们身上推?……,可这也说不过去啊,只要这年轻人说出他的身份,我们敢抓吗?……,到底怎么回事?马修德到底识破了还是没有识破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不管马修德是不是识破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陆队长现在可是不敢再抓人了。先不说自己身份低,连派出所所长都不是,而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人一来就是正科级,跟县公安局局长——也就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个级别,现在抓他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最让他担心的是,一旦马修德活动成功,把这个年轻人顶出去,这个军队转业来的年轻人很可能回到他最合适的位置——担任公安局的领导,到时候自己还不知道会接受多少小鞋穿,今后的日子绝对是郁闷加烦躁。
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虽然马修德在县里的实力大,有县公安局局长做后台,远的还有军分区司令做后台,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不弱,不管他有没有后台,就凭他现在的年龄,凭他现在是正科级干部,将来就算熬资历也能熬过马修德、张恒德,甚至将来的职位比那个军分区司令的职位还高。
想明白了这些,陆队长一边讲介绍信、派遣证交还给郭拙诚,一边笑着对郭拙诚说道:“郭科长,这事是我们不熟悉情况,对不起。你是继续开还是愿意休息一下,让我们的人帮你开?……,你开车的本事不错,连这么险的路都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