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诚心里充满了怒火,但他知道自己新来乍到,现在不是跟领导讲价钱、摆困难的时候。说实在了,经过了昨天与马修德的较量,他还真想看看这个地头蛇有几分咬人的本事。地头蛇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条蛇,郭拙诚还真有将他打死熬成蛇羹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平静地说道:“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感谢袁书记、马县长、赵书记的关心。我一定会认真工作、团结同事,坚决执行上级的指示精神,努力把马驿镇的工作搞好。因为我现在对马驿镇的情况还不熟悉,我也不敢在这里夸海口说在马驿镇创造一个奇迹,也不能肯定短时间内能打开一个全新的局面,但我能保证我认真地工作,能让马驿镇的经济情况越变越好,能让各位领导看到一个不同于过去的马驿镇。谢谢!”
袁兴思笑呵呵地说道:“想不到我们越战英雄说话这么低调。好!好啊。这样一来,我们组织上就更加放心了,说明我们的郭拙诚同志是一个务实的干部,一个实事求是的干部。组织上将马驿镇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大镇交给你领导,就是希望你能脚踏实地地工作,在那里干出一番事业来。
你上任之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调查,亲自深入农村调查,了解那里农业生产落后的根本原因,然后对症下药地解决。如果你能解决马驿镇的难题,组织上会为你请功,我老袁也请你喝酒……,不过,你年龄太小,喝酒不合适。我老袁请你上我家吃火锅,保证让你吃得满嘴流油,呵呵。”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赵洛夫也说道:“是啊,我也想不到我们的战斗英雄这么实实在在,全没有年轻人的狂妄得意。我希望郭拙诚同志到了马驿镇之后,能好好团结马修德同志,这位老同志是雇农出身,靠公家帮助才读了一些书,他对党、对组织是充满感激的,他的思想也一向积极向上。
这次组织上本来有意向让他担任镇党委书记的,但考虑到郭拙诚同志你见多识广,有知识有水平,又是上级领导重视的,所以让他继续担任镇长协助你的工作。作为一名老同志,马修德同志的作风可能有点生硬,工作方法有点固执,与你们年轻人有一些区别,请你本着团结互助的精神,不要过于计较他的一些小问题,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大家就静下来谈谈,尽量不要打击老同志的积极性,不要因为他有点情绪而影响了全面的工作。小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袁兴思、马庆豪脸上还是笑容不减,但郭拙诚注意到他们笑容里有了一丝别的东西,有了一丝玩味的神色。
郭拙诚微笑道:“我会注意的。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各有各的性格、工作方式和办事特点,这很正常,只要大家都是为老百姓办事,为完成上级组织的任务而努力,我不会无理取闹的,更不会在工作上刁难他。”
郭拙诚的话既回答了赵洛夫的问题,又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如果马修德认真工作,不搞什么名堂,我就和他好好过。否则,否则怎么样就要靠各人去想了。
袁兴思眼光不为人知地亮了一下,说道:“小郭这个态度好。工作是工作,个人友谊归个人友谊,大的原则还是要坚持的,绝不能事事都做和事佬,不能为了团结而团结,只做好好先生可不行,更不能跟那些思想境界不高的人同流合污。就算你不是党员,不是干部,作为一个普通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原则。”
郭拙诚说道:“请组织放心,我一定严以律己,坚持原则,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马庆豪县长也说了几句话,除了表示支持郭拙诚的工作,希望他放心大胆的工作外,也有一番告诫。同时询问了郭拙诚本身有没有私人方面的要求,如住房、生活费用、生活习惯等等,可谓问寒问暖。
表面听,几个领导都是为了郭拙诚好,但郭拙诚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同:
县委书记袁兴思的意思就是你小子只管大胆干就是,无论做什么天塌不下来。虽然他说了要郭拙诚下去后多调查多研究,但中心意思就是一个“闯”字,调查研究中发现了什么问题就大胆解决。
县委副书记赵洛夫的意思则是尽量保持班子团结,尽量和当地干部特别是马修德的关系搞好,不要因为看不惯马修德的行为、不要因为马修德闹情绪、不要因为原来的干部争权而把马驿镇搞的一团糟,能够放手的就放手吧。
县长马庆豪的意思则是无所谓,他不掺和袁兴思和赵洛夫之间的战斗,对郭拙诚也是不拉拢也不排斥,只在生活方面关心一下。
会见最后,袁兴思对秦怀生道:“老秦,今天就辛苦你一趟?请你亲自送郭拙诚同志到马驿镇上任,以示县委县政府的重视。如果我不是马上要主持召开书记碰头会,我还想送小郭过去,随便看看马驿镇的情况。”
秦怀生马上说道:“行。我就去一趟。趁着退休前到处走一走,等退休了,想走一走都不可能。”
对于这种明显只是唠叨的话,几个人都一笑了之。
袁兴思则说道:“老秦,你看你说的,你是我们长河县的老领导,大多数干部不是你的部下就曾经是你的部下,你想到哪里去看,大家都欢迎你。……,你们一路上要小心点,反正明天是星期日,你可以在那里多看看,搞好传帮带嘛。”
告别县委领导出来,郭拙诚在秦怀生办公室忙完了自己的手续后,两人出了门。直到出门了,秦怀生才将那个姓任的妇女找来,吩咐她打电话给马驿镇,就说他带着新上任的郭拙诚过去,要求马驿镇的领导在家里等着,等他去宣布马驿镇组织班子的调整通知。
两人一起下楼走向刚刚驶过来的吉普车。因为这辆车是县委书记袁兴思的座驾,保养得很好,车内车外都很干净,特别是引擎盖等处的绿漆看起来就如新的一般鲜活。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年轻的司机一脸的不耐,嘴里叼着一支过滤嘴香烟,拿着一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看见秦怀生来了也不开车门,至于郭拙诚更是没有看在眼里。
郭拙诚心里感到好笑,他快走几步将副驾驶室的门拉开,对秦怀生说道:“秦部长,请。”与前世坐小汽车以司机后面的座位为尊不同,这个时候坐吉普车是以副驾驶室为尊。
秦怀生很满意郭拙诚的殷勤,动作娴熟地坐了上去,感叹地说道:“人啊就是不一样,有的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有的人却能不断进步。”
司机在外面听了,只是冷哼了一声。
郭拙诚也装着没听见,他将前车门关上,拉开后车门,先将行李包扔进去,然后对依然呆在外面装模作样做清洁的司机喊道:“师傅,走吧。到时候天晚了,那条路可不好走。”
说完,也不管司机如何,而是一屁股坐进了汽车。
司机很是不舍地看了一眼地委大楼,不清不愿地坐上来,一边掏钥匙准备发动车辆,一边闷声闷气地问道:“在哪里吃中饭?”
郭拙诚还没有回答,秦怀生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吼道:“你小子什么意思?哭丧着脸给谁看?你要不愿意送老子下乡,你就给我滚下去,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司机!”
司机启动发动机,嘴里说道:“我只是问问嘛,这么远的路,问问都不行?”不过,说话的声音低了八度,气势更是减弱了不少。
秦怀生冷笑一声,说道:“这里到马驿镇有多远?还用得着问到哪里吃中饭吗?你以为你心里打什么小九九我老秦不知道?不要以为老子年纪大了快退休、平时脾气好,就以为我老头子好欺负。哼!就是有人欺负我,也还轮不到你小子。
我告诉你,今天你给我态度好了,老老实实开车,也就罢了,我懒得理你。如果你还给老子看这幅死了爹娘的脸,还这么像欠了你一千斤谷子没还的口气,你就滚蛋!我就是不要这种老脸,你要把你开除,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吼完,他不满地嘀咕道,“玛的,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连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杂毛也敢给老子堂堂的组织部长甩脸色,真是反天了。”
司机一下懵了。
他就是因为知道秦怀生马上就要退休,郭拙诚虽然年轻就成为了正科级干部,前途看似远大,实际上被分配到马驿镇就不见得有多远大了。那个马驿镇几乎就是专门消灭书记的地方,很多分到那里的镇党委书记不是降级降职就是干脆坐牢,甚至丢了性命。现在这个家伙兴致勃勃地去上任,运气好也许只是灰溜溜地逃出来,保全身体不受损,运气不好,估计跟以前那些倒霉的家伙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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