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麟从地上爬起来,不服输地说道:“怕什么!回来就回来。算计错了又如何,从头开始就是!我——从来没有怕的!天皇老子都不怕!”
莫视冷笑道:“行啊。接下来咱们看你能耐。容臣提醒殿下一句,你是梁王,你的梁王府不是端木宫。你这样偷偷摸摸溜进宫,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你、你——”昊麟气得跳脚,朝着莫视的背影狠狠吐了两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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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宫位于内廷西二长街北,过百子门,斜对面就是。由三个不同院落组成,东边为排云馆,西边为建福花园。主院前殿为崇敬殿,中殿为端木宫,后殿为翠云馆。
弘毅住在端木宫,一石激起千层浪。宫里本来不太平,已经两虎相争,再加上一个他,如冷水入油锅,把本来已经烧得滚烫的炉灶里又添上一把柴,双龙戏珠变成三足鼎立。
况且,他又住在“青宫”,不找麻烦,麻烦都要来找他。
清早醒来,弘毅即在庭院中打了一套散拳。无真教的拳法无门无派,无路无数,都是在他过去的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他的拳法没有什么讲究,讲究的就是一个狠、准、快。弘毅打了一会,就觉得浑身冒汗。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嚷嚷:“二哥哥呢,本王的二哥哥在哪?快去告诉二哥哥,本王来看他了。”
弘毅听出那是昊麟的声音,忙令奴子相迎,自己赶忙去换了一套衣裳。
昊麟一见弘毅,那端地是兄弟情深,谈话间眼眶都红了好几回。
光阴算什么,时间算什么。纵然隔了三五年,再见面,还是亲兄热弟。还从前一样勾肩搭臂,说说笑笑。
弘毅淡淡浅浅回应微笑,轻轻低低的附和。
他知道,昊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时光是有烙印的,流水无声终也是流走滔滔。
漫长的四年,他再不是容易悸动的少年,不会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被感动。更知道,困境中伸手拉你一把的人远远比嘴上说,你要坚强,却袖手旁观的人难能可贵得多。因为有些时候,语言就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啊。
昊麟坐了一会,便邀弘毅一道去楚云宫拜见皇后。弘毅欣然允之,再次更换衣裳,与昊麟往楚云宫去。仿佛是知道他会来一样,驰睿正在也在。
两位皇子拜见了皇后,沈方思笑容可掬,忙令人把两位哥哥搀扶起来。她拉着弘毅的手,关心备至,问长问短。酸溜溜地表示,二哥哥去西岭寺代皇上祈福乃是大福气,将来的好处享之不尽。又说及贵仪的病,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弘毅从容应对,不怒不喜,不忧不悲,就是一句,都是儿臣该做的。
皇后点点头,对着驰睿说道:“大哥哥你瞧,二哥哥在西岭寺锤炼几年,人长大了,也老成了。来来来,你们兄弟们也该叙叙旧。”
弘毅忙与驰睿见礼,驰睿起身回之以礼。漫长四年,再次重逢。那次的离去,连告别都来不及,而今日重逢显得寡淡而又无味。
驰睿目光清冷冷的,很久才吐出一句:“回来了。”
弘毅微笑着点点头,道:“是,回来了。”
他带来利禄心和斗争心回来准备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如果有人以为在西岭寺的生活会让他看破红尘就大错特错。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是无真。
他是一真,他永远做不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和尚。
在西岭寺和无真生活时,他没有想过会回来,会想到住在端木宫,得到父皇的偏爱还拿到虎符。
曾经不敢想的都到手中,该有的他都有了。当他有能力去和命运搏一搏时,身体里的怨念,雄心便像魔鬼一样醒来。
他一贯孱弱,但不懦弱。
权柄近在咫尺,有什么道理不去试一试、去争一争?
万一成功了呢!
寒门白丁十年苦读不就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他生为皇子,受尽磨难。学识、胸襟、智慧不亚于两位兄弟之下。
为什么不能去争?
他一直不争,一直隐忍,一直退让,又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屈辱、傲慢、不屑和刀剑。
他要去争,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见过百姓的疾苦,他不愿意把天下交给像驰睿或是昊麟这样的人。他们不配为君,而他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驰睿站在窗边,久久凝视着弘毅离开的背影。他暗暗思忖,当年弘毅离开时,大概也是如此挺直背脊,昂然阔步吧。他这个人最不会做的就是低头。不管是何人、何事,都难把他屈服,而如今他涅槃重生,想要那高贵的头颅低下,恐怕只有把头砍下来,这一个办法。
沈方思走到儿子身旁,轻轻握了握他冰冷的手,“睿儿……”
驰睿挤出笑容,“母后别慌,他不过是个庶子。只要我们自己稳住阵脚,不犯错。父皇就算再偏心,百官也不会同意。我们还有舅父可以依靠,而他呢,什么都没有。”
沈方思并不知道世上的事,许多人说的到,做不到。欣慰地道:“听你这么说,母后就放心了。只要有你舅舅在,那贱种想做太子就是痴心妄想!”
驰睿喃喃念道:“没错。他就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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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纷纷扬扬,满天空里拉棉扯絮。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叶魁站在端木宫的台阶上,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自从二皇子回宫后,那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前朝禁庭皆是闹哄哄的。
何况,还住在端木宫。每个人都在猜,皇上是个什么心思。
叶魁呵了口长白气,摇了摇头。
都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其实这皇帝的心思,更别猜。因为啊,不仅猜不着,猜不好还要掉脑袋。
小奴子为他撑开红底暗纹房帘,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等他看清想要退出已经来不及了。弘毅冲他喊道:“来都来了,又躲什么?”
原来房里不止弘毅一个人,还有孝纯郡主,两人正在弈棋。
正孝纯郡主不是别人,正是韦月眉。她怎么被封为孝纯郡主,此事说来也话长。
韦月眉自从把昊麟恨上,立下复仇之心后,就把心思移到弘毅和倪贵仪身上。本来她在少时喜欢的就是弘毅,只不过那时弘毅的心里眼里只有沈仙珠,她又被昊麟甜言蜜语所迷。如今幡然醒悟,才发现和油嘴滑舌的昊麟比起来,弘毅就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这才是真的璞玉,昊麟只能算是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