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从皇后那里出来一道懿旨:美人陈珠玉,心肠歹毒,陷害妃嫔,后宫实难容之。即日起,剥夺美人之位,贬为庶民,杖责五十之后,赶出皇宫。
惜华宫的偏殿内,珠玉跪着接旨,抬起头来时,远远地看见了大门之外那个华衣女子。
容之站在人群里,一袭翠绿色的衣裳如同枝头新绿,散发着清新夺目的光彩。她的面上平平淡淡,像是看着一个路人的遭遇,与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
珠玉心头阵阵发冷,她果然说到做到,从今以后两人再无瓜葛。
容之看她最后一眼,转身朝大殿走去,连再见也不愿说。
今日一别,约莫是再不相见,这样也好,那些伤人的事情还是忘了最好,她傅容真已获新生,这辈子都不愿活得再和从前一样。
珠玉不顾一切地在偏殿里大喊起来,“傅容真,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五十杖责会要了我的命,会要了我的命啊……”
容真脚步都没有停一下,从容地向前走着。
她知道五十杖责会要她的命,又为何没想过陷害自己与太监私通也会要了自己的命?
她不理会自己的死活,这个礼,自己也还得起。
珠玉看她走得稳稳的,没有半点回头可怜自己的意思,当下脚一软,瘫倒在地。
过往一切,今日起烟消云散。
陈珠玉这个人,总归是再也不会存在于容真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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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宣朝边境。
陆承风披着黑色披风,推门而入,踏着一地细碎月光,在凛冽的朔风里朝着后巷走去。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在看见后巷深处那个黑衣人后,平平地递了过去。
“公子有令,今日起,这里的一切事宜交由我打理,你们只需听从我的指挥便好。”
那黑衣人接过书信,动作利索地打开来看。
内容很简短,最后的署名也是四王爷的没错。
黑衣人收起书信,恭恭敬敬地朝着陆承风拱手道,“但凭大人差遣,末将一定尽力配合,以助公子完成大业。”
陆承风点头,转身离去,黑色的披风在夜风里猎猎飞扬。
转身过后,唇角忽地掠起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
以助公子完成大业?
大业是他的,不管对方是王爷还是公子,都不过是他夺取江山的一枚棋子罢了。
朝廷之内,捷报频传。
素来骁勇善战的蛮夷之族在赵武的带兵攻打之下以及陆承风的精心部署之下,毫无反击之力,前几日被逼的全部退出边境十里之外。
第五日,就在朝中人都精神振奋之时,更为有利的消息传回,说是陆承风部署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赵武带兵诱敌出山,而小队兵马在陆承风的指挥下,将对方扎营之地的粮草全部烧尽,给予对方重重一击,这次小规模的打击算是告一段落。短时间内,弩赤的人应当不会再有所动作。
顾渊在早朝上大肆夸赞了陆承风的足智多谋和赵武的英勇善战,转身回到宣明殿时,面上却只剩下深不可测的笑意。
弩赤的人?
他拿起书桌上的弩赤来信,又粗略地扫了一遍,前些日子他表面上以朝廷的名义传书给弩赤,暗地里却派了密探私下去边境送信,眼下这封便是弩赤的回信。
弩赤在信里再三表明忠心,并将族内近日动态交代的清清楚楚,请求顾渊一定要彻查边境□的主使者,还他一个清白,莫要轻易伤了双方友好的关系。
顾渊将回信轻飘飘地抛在桌上,含笑看了眼窗外的春光无限。
万里河山易攻难守,可于他而言,若是人生里少了这么些波折与挑战,帝王之位也会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传朕旨意,陆承风赵武此行功不可没,任务已达,即日起召回朝中,朕要论功行赏。”
郑安领命,正欲转身传旨去,顾渊却忽地又把他叫住,“边境捷报,也叫人张贴皇榜贴遍京城,叫百姓们都踏实些,毕竟……”声音一顿,他含笑一字一句地说,“毕竟,这可是有的人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只是未待圣旨传至边境,忽生异变。
赵武的贴身侍卫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红着眼眶咬紧牙关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败寇穷凶极恶,拼着两败俱伤的下场潜入营地刺杀赵武,赵武的亲信当即发现,一剑刺死那名刺客,可是赵武也因全无防备,一开始便重剑,最终失血过多身亡。
顾渊神情大变,而朝中重臣亦是震惊无比。
身为兵部尚书的赵武从前朝开始为官,为宣朝立下汗马功劳,而他的女儿赵容华也为皇上诞下大皇子,赵家在朝中的地位可谓稳固异常,如今主心骨一倒,莫说朝中会失去一名猛将,光是找谁接替他的位子都是件难事。
顾渊神情哀恸,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切待到赵大人尸首回朝后再做打算,退朝。”
皇帝看来也是痛心之至,多余的话都不想说,抛下一众大臣独自离去。
城郊的竹林深处,一个白衣男子信手拈下片竹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那乐声悠扬婉转,似是多么名贵的乐器才能奏出的音乐。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时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那乐声哀婉至极,凄清悲怆,在林间久久不绝,惊起一众莺鹭。
宅子里有人推门而出,带着点点无奈的笑意看了眼那个背对自己站在林子里的人,从衣襟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笙来,也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两种乐声缠绕在一起,似是浑然天成,可是仔细分别,却能听出竹叶声里的悲怆与笙乐里蕴含的从容温馨大相径庭。
顾桓停了下来,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正在吹笙的女子,唤了声,“阿笙。”
真巧,吹笙的姑娘竟然名字就叫阿笙。
她穿着杏色的衣裙,头发很简单地扎成两个辫子搁在肩头,人很小巧,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只小小的梨涡,五官并不是很惊艳的那种,笑起来却平添两分娇俏可爱。
“天还冷,你身子也不好,怎的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反倒跑出来了?”顾桓无奈地走到她面前,帮她拢了拢衣领,又拂起她耳边被风吹乱的一点发丝。
叫阿笙的姑娘这才把笙放了下来,朝他微微笑着,比起手语来。
“我听见你在奏乐,好像心头不开心似的,就出来看看。”
她的嘴唇没有动,全靠手势来交流,原来竟是个哑巴。
顾桓褪下外衣把她包裹在内,“傻瓜,只是随意吹奏的曲子罢了,哪里就代表我心情不好了?”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笙,微笑看她一眼,放在唇边继续吹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阿笙的脸蓦地红起来,垂下眸去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桓轻笑出声,抬起她的下巴瞧了瞧,“呀,怎的脸红成这样?”
阿笙被他一说,面上的绯红有了加深的征兆,只得后退一步,局促地比着手势,“你,你坏!”
顾桓看她着急的模样,大大的眼睛控诉着他的恶行,桃花似的唇瓣轻轻撅起,像是谁家受人欺负的小姑娘,无辜又惹人怜爱。
他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阿笙身上清冽的香气宛若鼻端暗香,稍纵即逝。
“阿笙,待我大业完成日,定当亲手为你戴上凤冠霞帔,风风光光与你携手登顶。”
这样的誓言仿佛滚烫的山芋一般灼伤了阿笙,她猛地挣脱出来,又惊又怕地望着顾桓,更加快速地比划着。
“他是你哥哥,更是个明君,这江山在他手里一切安好,百姓安居乐业,你为何……为何执迷不悟呢?”
顾桓说漏了嘴,阿笙一向不赞同他的登极之志,自他被夺去藩王之位那日起,阿笙好不容易快乐了些,以为从今以后日子虽不如从前那般富贵,但他总该放下心事好好生活了,可是今日他一说,阿笙才明白过来,这段时间他非但没有放下这桩心事,反而暗中行事,没有让她知道。
顾桓眼神一暗,握住阿笙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这江山本就应该是我的,大哥无心理政,而我自幼饱读经书,山河百姓,全然在心,就连父皇也说过我有治国之才。可是到头来,三哥忽然插足皇位,夺去了属于我的权势,叫我如何甘心?”
他中了魔障,好端端一个聪明人却偏生执迷不悟,放不下这到手了却被夺走的皇位。
阿笙不能说话,全然不知该如何给他解释这个简单的道理。
自始至终,并非皇位该属于他,而是他认定了那是自己的东西,不肯释怀。
她急得皱起了眉,心乱如麻。
到最后只得迟疑着问他,“那我呢,我该如何是好?”
顾桓一愣,“为何问这个?”
阿笙含着泪问他,“我不过是个哑女,又没有双亲,是你从外面捡来的弃婴罢了,你若是登极,那我该如何是好?凤冠霞帔,与子成说,这些东西都不属于我,哪怕你成了皇帝,天下人也不会接受我的身份。届时你会有后宫三千,我算什么呢?”
顾桓一把拽住她的手,不然她再比划下去,“你是我的,不管其他人如何看,你都只能是我的。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你好端端在我身边就好。”
他声音急促,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把她的手忽地放在自己跳动的心口。
扑通。
扑通。
顾家的男儿都似是情种一般,不轻易妥协,可是一旦遇上这样的爱情,就难以抽身离去。
阿笙哭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可是哪怕知道他一旦失足,就会万劫不复,也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
他给了她这条命,她只能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着他。
哪怕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下场不会好。
至少陪着他活,陪着他死,就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忽然觉得短篇故事很有爱,所以冒出个阿笙,之后来个番外,讲讲他们的故事。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觉得四王爷要作死,为了死得难看点,最好心爱的女人会因为他的执迷不悟受到惩罚。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作死就不会死,不作死你心爱的女人也不会死~【被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