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祈福,随行的太医有两人,都是太医院的资深医者,入宫几十年了,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谁料到今日正巧遇上容嫔误食寒食散,而他们却被发现醉得人事不省。
顾渊就这么站在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醉得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个人瘫倒一地,桌上地上均是七倒八歪的酒坛子。
佛门之地,且不说他们这样做算不算是辱了皇室尊严,但说这种放浪形骸疏忽职守的行为,就足以被赐死罪。
顾渊沉默不语地站在那儿,一点看不出情绪,反倒是郑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忧心。
只是皇上不说话,他亦不敢吭声,暴风雨前的平静比之暴风雨来临时更令人忐忑不安。
“来人,打水。”
皇上有令,两个小太监很快拎着从后院井里打来的两桶水亦趋亦步地来到他面前,顾渊目不斜视,淡淡地吩咐道,“泼上去。”
冰寒刺骨的水好似都夹杂着冰渣子似的,就这么哗啦一下,将两个醉倒在地的人淋了个透湿。
两人俱是一惊,那股寒意彻底让他们清醒过来,而门槛外的皇上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他们,眼神寒冷得比之身上的冰水更瘆人。
“皇……皇上……”谢太医先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将躺在地上的姿势改为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颤声道,“微臣叩见皇上……”
另一人看了,也七魂六窍回归体内,吓得不轻,跟着谢太医一起磕头。
顾渊没说话,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踏进屋内,酒气熏天的屋子里,喝完的没喝完的酒坛子滚落一地。他走到在前的谢太医身前,然后站定,低头像是看着空气一般,语气淡漠地问了句,“哪儿来的酒?”
谢太医微怔,环视屋内,蓦地发现四周摆了好些酒坛子,面色顿时一变,“皇上,微臣不知,微臣并未喝过这些酒!”
另一人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忙一边磕头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皇上明鉴,微臣也不曾喝过,求皇上明察……”
这真是可笑的一幕场景,浑身酒气的两个人一醒来就无辜至极地解释着自己并未喝过酒,那这凌乱的酒坛子和他们大醉初醒的模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渊没急着发怒,只四处看了下,走到了桌边,拎起那只喝了一半的酒坛,凑到鼻端闻了闻,再仔细看了下桌面,然后伸出手来在上面抹了抹,最后又闻了闻。”
“皇上?”郑安试探性地问了句。
顾渊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模样狼狈的两人,“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太医见他没有急着降罪,心知有望,深吸一口气,才说,“回皇上,微臣本来在和张太医讨论些民间的疑难杂症,之后有个宫女带着皇上赏赐的热酒来了,臣等就依言对饮小酌,岂料没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眼皇帝,见对方面无异色,才继续说,“没一会儿,微臣就失去意识了,醒来之时,皇上……皇上就已经来了。微臣敢以性命担保,这周围的酒坛子并非微臣二人所有!如有半句虚言,微臣愿受五马分尸之罪。”
宫女?他赏赐的热酒?
见谢太医信誓旦旦的模样,顾渊眼眸微眯,看了眼桌上的那一小壶不同于周围酒坛的酒,“是这个?”
谢太医忙道,“是。”
“那你仔细看看,这酒里有些什么。”顾渊吩咐他,然后转过头去问张太医,“那宫女长什么模样?”
“她……”这还真把张太医问得一愣,宫女不就穿着宫装,长得普普通通,哪里描述得出长相?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际,谢太医忽地惊呼一声,“皇上,这酒里有曼陀罗!”
曼陀罗又名风茄儿、洋金茄花、山茄子,产于西北地区,民间匪盗所用的蒙汗药里就是以其为主要成分。服食了曼陀罗粉末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陷入昏睡状态,期间有任何事情发生,都浑然不觉。
因着先前那宫女说是皇上御赐的酒,所以两个太医也没有地方,冷不丁便着了道。眼下既然知道酒中有什么,谢太医浑身一个激灵,自然明白那酒必然不是皇上赐下的了。
冷汗涔涔下,谢太医重重地磕了个头,“微臣罪该万死,被人愚弄尤不自知,望皇上赐臣死罪。”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盼着皇上赐他死罪,不过在职这么久,当然知道认罪认得越诚心,皇上怒火自然也就没那么大。
顾渊清楚这两个人不过是被人陷害,一切都是有人暗中谋划好了,真正要加害的……自然是如今躺在床上受煎熬的容真。
“先起来,把衣裳换了,去容嫔那儿看看。她误食了寒食散,眼下正难受着。”他沉声道,略一思索,又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宫女道,“你先去跟闲云说一声,就说太医马上就到了。”
如今容真衣衫不整的,自然不能就这么任由太医进去。
两个太医自然不敢耽误,匆匆忙忙地换了身行头就拎着药箱跑进了容真的院子里,见到容真那模样,也知道是食用了寒食散的症状,忙将功补过,替她开了药,又嘱咐闲云该做些什么。
顾渊负手站在院子里,没有去看那个女子难受的模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树腊梅,神情莫测。
良久,太医出来了,谢太医官职要高些,便亲自来向他汇报容真的情况。索性容真只吃了几口糕点,食用的寒食散也不算多,加上闲云处理得当,及时为她散热,眼下喝了些药,再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顾渊转过身来,对郑安道,“把随行的宫女统统叫来,让他们俩看看是谁送的酒去。”
郑安依言行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随行的二十余名宫女都到了,在院子里一字排开,由两位太医一一指认。
只可惜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了好几遍,谢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有找到那个送酒之人。
“人都齐了么?”顾渊见状,心知没有找到人,便问管事姑姑。
那姑姑看了眼宫女们,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差了一人,前些日子从修仪那里降下来的雁楚说是害了病,卧床不起,因此没有来。”
修仪?雁楚?
顾渊猛然记起那日在元熙殿掌掴容真的那名宫女,自己当时吩咐郑安严惩她,依照宫例,约莫是挨了板子之后送去了下面做一些苦差事,难怪如今也跟着出行伺候。
事情到了现在,似是有了眉目,虽然证据尚不充分,但有的结果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把雁楚带来,朕不管她是害了多严重的病,你就是找人抬也得将她抬过来。”
那姑姑领旨,忙朝着宫女住的院子跑去,岂料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皇上,雁楚她死了!”
死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顾渊抬腿就朝那院子走去,“太医跟上。”
简陋的屋子里,那个清瘦的宫女面目狰狞地躺在床上,浑身湿透,手里还拿着半包粉末,有一部分掉落在地。
谢太医从她手里取出了纸包,又用手指稍微沾了少许,凑到嘴边尝了尝,才回过身来,“启禀皇上,是寒食散。”
看这样子约莫是她知道事情败露,所以将剩余的寒食散留给了自己,就这么一命呜呼。那模样是散热不得当,死得很是痛苦。
郑安又带着人将屋子搜索了一遍,从雁楚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找到了一只窄边雕花贵妃镯,只一眼,顾渊就认出了这是年前国宴之上赐给修仪的镯子。
晶莹透亮的玉镯上花纹繁复,华美精致,顾渊接了过来,却只是冷冷地看了片刻后,就重重地抛在了地上。
清脆的玉石碎裂声响起,那只珍贵的镯子顷刻间便碎成了三瓣,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皇帝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着张脸往容真院子里走,郑安忙跟了上去,大气也不敢出。
事已至此,郑安自然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若说雁楚因那日被容真害得挨了板子、降了职位,因此趁着祈福的机会要加害于她,这也说得过去,只可惜修仪那么珍贵的镯子竟然出现在雁楚身边,这情形又大不相同。
眼下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猜得出,真正嫉恨容真的人并非雁楚,而是她的前主子修仪。那日容真害她降了品级,还由此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她怀恨在心,便用珍贵的玉镯收买了雁楚,要她用寒食散加害容真。
岂料此次祈福之行,顾渊竟和容真一道来了净云寺,精明如他,自然不可能被这种伎俩欺瞒过去。而容真又早有提防,提前摸清了随行宫女的底细,并让长顺日夜观察着雁楚的动静。最后,偏生闲云又见过寒食散,知道怎么处理服食了寒食散后的人,容真自然毫发无损,只是吃了点苦。
心怀奸计的人千算万算,却终归棋差一招,没有料到皇上会在净云寺。若是顾渊不在,恐怕两个太医疏忽职守的罪名也就坐实了,到时候容真误了病情,一命呜呼,等到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只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修仪会算,难道容真就不会?
顾渊还在半路上,厢房里的容真却忽地叫来长顺,低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这几日下山采购食材的人都有哪些。”
闲云奇道,“主子为何要打听这个?”
容真笑了笑,虽然形容还很虚弱,但一双眼睛却如黑宝石般流光溢彩,藏满玄机,“荒山野岭的,又是佛门圣地,哪里来那么多酒坛子?只怕雁楚死得有些蹊跷,修仪也不过是……”话音顿住,她好似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挥挥手,不再说下去。
闲云只得帮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恢复常温的额头,这才拿着被汗浸湿的衣裳出去了。
修仪虽冲动,但不至于蠢笨如斯,叫雁楚来办这事,却又把皇上亲自赏赐的镯子给了她,万一雁楚行事失败,这不是坐实了修仪的罪名么?
容真疲惫地合着眼,脑子昏昏沉沉地想着事情,只怕修仪也不过是只替罪羊,幕后主使者另有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妹纸说我被清宫剧洗脑了,管皇上叫万岁爷,然后我稍微查了一下资料,具体如下:
1.自唐朝起,中国人开始使用“万岁”表达对皇帝的祝福,后来也衍生成为皇帝的代词。
2.恭祝皇上万岁是从秦始皇开始。
找了很久,没有资料表明万岁爷是清朝起才形成的皇帝称谓,只是大多数清宫剧引用了这一称呼。
所以我还是稍微给自己辩解一下吧,这篇文是架空的,过分考据的话,肯定还是会找出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容么么的专业与历史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为了把宫斗文写严谨,还是虚心地学习了一些各种朝代的官职、官署、节日、风俗以及服装头饰的讲究,不过毕竟恶补的知识也有限,不排除会出现BUG,希望大家抱着轻松点看个故事的心态,多多包涵,有问题的地方也欢迎大家提出自己的看法,或者指正粗心且专业知识不够的作者,不过砖头还请千万轻些,因为容么么虽然是个粗糙的汉子性格,但内在还是有颗妹纸的心_(:3」∠)_。
最后,爱乃们,虽然你们昨天暴露粗了你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午餐,让我这个为了码字居然啃X师傅的吃货眼红脖子粗,但是!秉着该作者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作风,我决定原谅你们对我的虐心虐身行为!
顺便说一句,今儿早上我吃的从X巴克带回来的布朗尼╮(╯▽╰)╭
看我多高端,从来不植入广告!【泥垢,你以为没人看得出这货的牌子么=?=!】
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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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