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乌兰国使臣才离开皇宫回驿馆。萧元启携着沈思容在朝臣的恭送下离开,銮驾在上阳宫前停了下来。
望着上阳宫三个字,沈思容眉目凝重起来,她低头道:“臣妾先行告退了。”说着,沈思容便要步下车驾去。
萧元启拉住她,自行下了銮驾,随后搂着她的细腰将她抱了下来。一旁伺候的宫人们见状,均是不由别开脸去。
“皇上……”沈思容的手指扶上萧元启硬朗的胸膛,微微用力抵着。
“宣朕旨意,今夜着沈贵妃留宿上阳宫。”萧元启沉声吩咐道。不等沈思容开口反对,在汪广荣的错愕下径直走进了寝殿。
沈思容在萧元启怀中僵了僵,随后瘫软下来,双手紧紧环抱住萧元启的腰身。从先前的不安到现在的坦然,沈思容细细想过了,萧元启不是鲁莽之人,纵使对她有情也断不会坏了后宫中的规矩。非皇后不得留宿上阳宫是昌黎一直传承的规矩,便是先皇对惠安皇后也不曾开过先例,他坚持这么做自然有道理。想到这里,沈思容便不在多做抵触,安心的窝在他怀中迈入寝殿。
将沈思容放在床榻上,萧元启眸间盛着宠溺,手指略过沈思容的脸颊,将落在脸庞的鬓发绕到耳后:“你怀了身子也不见重一分,改明儿让太医给你加些补药来。”
沈思容并不反驳,只是直直望着他,手依旧放在他的胸膛之上。
“你想问什么?”萧元启轻叹一口气,随后在沈思容身侧坐下,手掌紧紧何在一起,五指纷纷错开紧扣着。
沈思容回握住萧元启的手:“为什么今日留我在上阳宫?”
“你在那根刺云霓殿中大显芳华,朕奖你一番有何不可?而且,朕所做的均是出自真心所愿。”萧元启不想瞒她,但是对于永庆宫中今夜不大安全的事情却没有告诉她。将她放在危险之地,他自己又如何受得了?
今夜一过,沈思容在后宫中的身份必然稳妥,至少谁想要动她,也要先将自己估算在内才是。
“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着萧元启说出他的解释,沈思容感动之余带着些许不信,今天那乌兰国使者的举动分明是带着隐约的挑衅,而萧元启隐忍着并不发作却是为何?
萧元启低头在沈思容的唇上轻轻啄了啄问道:“想听?”
猜想萧元启接下来要说的必定与朝政有关,沈思容沉思下来,毕竟后宫不得干政。随后,沈思容又抬起头,重重点了下去:“嗯。”
无论他们二人现在心态是否和从前一样,在她心中,她便是要站在他身边的人。
“暗卫密报,乌兰此番派出两名使臣、两名公主出发,一队是来昌黎的,另外的是去西昆的。而更奇怪的是,连乌兰国中选出的武士也分成两队人马出发。”萧元启将方才命令“鹰”去探听的情报说了出来,屋中明灭不定的烛光照映着他脸上的宁静。
“两队?莫不是他乌兰想坐山观虎斗?”沈思容想起进来听闻的天下大局,西昆蠢蠢欲动,不出一年三国局势必定会乱。乌兰是小国,依附二国而存,想来打的主意是先行看看哪一方胜算更大便投奔哪里。
“乌兰国这么看来分明是想看看二国现下的实力究竟,知道了赌局的大小才知道押注在哪里。而那公主,若是收入皇宫便是妃子,若是不收也要有合适的理由。最不济也能嫁给皇宫贵族之间有实权的人。皆是双方打了起来,有和亲与岁贡挡着,便怎么也伤不到乌兰国的根基了。”
萧元启细细将局势分析给沈思容听,之间沈思容的眉心拧起,朱唇开启道:“那今日臣妾已然胜了佩雅公主,她又会如何?”
“朕,不知。”
“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
伸手抚平了萧元启带着忧虑的眼眸,随着他温热的怀抱躺在明黄龙塌之上。帘幕垂下挡住了夜风寒意,只徒留下满室温情。
上阳宫中此夜暖情袭人,而后宫之中,却无人能安心而睡。听着身旁婢女所报,王姝掀翻了桌案上的明玉果盘。
留宿上阳宫,这是妃嫔们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
“就凭她今日胜了那个佩雅公主就可留宿上阳宫了吗?若是本宫去,自然比她答得更妙。”
王姝伸手将桌上的茶盏摔下,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扎人的刺,入耳生疼。
“娘娘息怒啊。”婢女在一旁颤颤得捡起碎片,口中劝慰着可头却不敢抬起来。
“若不是爹爹带信说今日晚宴有诈,本宫怎么会生生将机会让给沈思容那个贱\人?”王姝心中怨恨深沉,眸中的精光眯起。
“哐当……”婢女手中的碎片再次被打落下来,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王姝心头一惊。
她听见声响准备回头,脖子顿时一僵。垂眸看去,一把轻薄的剑身带着寒意横在她脖颈间。
“别动。”女子的冷声带起了王姝背上的战栗,她并不回话,只是缓缓侧过身子,那刀锋便往脖间又用了用力,一道红痕霎时便出现在王姝白玉般的脖子上。
“你是谁?”王姝提声道。
那女子并不答话,一个挥手以剑身力道将红烛熄灭,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娘娘是否心中情绪淤积?也是,那沈思容不过是靠着几分相貌,你说若她毁去容貌,皇上还会不会看她一眼?”那女子冷声说道,这声音让王姝想起了那个月下戴着银白面具的女子。
“你找本宫又是为了何事?”王姝知晓来人并无恶意,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那女子冷哼一声:“丽妃娘娘怕是不想再将皇后宝座双手奉上了吧?嗯?”
皇后宝座。
王姝眼中显出点点贪婪,随后暗暗的弱了下去。她抬手理了理衣襟道:“自然是不想的,你这次又有哪般办法来助本宫一臂之力呢?”
见王姝越发坦然,女子声音中多了点点清脆,这清脆有些熟悉却又陌生,实在无法辨别。
“你究竟是谁?本宫应该与你相识才对,否则你又怎会帮我?”王姝试探着想问出写东西来,脖颈上豁地一痛。
“我的确不认识你,我帮你不过是因为那沈思容与我有仇罢了。我所说的话你爱信不信。”那女子分明带上了怒气,王姝心中一颤,不再多言。可她也越发确定这人是她认识的,否则哪里会这么清楚宫中状况?
屋内的宁静让王姝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静良久,那女子才说道:“沈思容怀有身孕,皇上曾说过,谁先产下皇子便封为皇后。算算日子,娘娘你也该有个孩子了。这个药会让孩子提前延后生产两个月,而且就算是产下了皇子,这个孩子也必然会患有痴呆之症。我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了。”
话说完,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女子将一个青花瓷小瓶扔在桌上,随后如同鬼魅一般飘然离开了。
等到门外的内侍提声候着屋内的动静,王姝才又将红烛点燃。将桌上的药收在袖中,王姝站起身,踢了踢地上被打晕过去的婢女。
或许,她真的可以赶先在沈思容剩下皇子之前怀上身孕。
王姝背过身,对着雕花铜镜微微一笑,娇艳绝伦。
……
其后几天,乌兰使者一行跟着秦铮参观了昌黎的市集、民生、军事、文化,心中暗暗有了比较。
临行前佩雅公主随着耶鲁到了皇宫,今日的她眼中依然是对萧元启的灼灼爱意。只是在看沈思容时,多了些复杂,少了点敌意。
出宫之时,佩雅刻意退后一步,与沈思容并肩而行。望着不远处的皇城宫门,佩雅笑了起来,随后小声在沈思容耳边说道:“我很喜欢他,从在宴上第一眼便喜欢了。我自问在乌兰是最出众的公主,却不想在这里还有一个你。”
一番坦诚话语让沈思容对她不免起了好感,沈思容亦是回以真心一笑:“佩雅公主风姿过人,思容也是羡慕得紧。”
“若不是因为他,我会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佩雅低声说道。
想着自己曾多番猜想佩雅的心思,沈思容不由歉意一笑:“现在也不晚。”
“真的吗?那好,若是往后遇到什么难处,你尽管来乌兰找我。”说完,佩雅从脖子上解下一块深黑色的月形木块。
“这个是我一直带着的神木,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你收下吧,全当做信物了。”佩雅调皮的笑了笑。
沈思容并不推脱收了下来,也将自己随身陪着的丝帕送给她:“这丝帕是我亲手所绣,你也收着吧。”
二人谈笑之间好似那一晚从未有过硝烟弥漫,前面相谈的二人停了下来,佩雅在萧元启回身之间深深看了一眼,这一眼如同刀剑过际,想要将这张俊脸刻在心上,永远也不能被磨灭掉。
“离开这里我会忘记他,这一份情姐姐替我保管可好?”
佩雅所言让沈思容心中渗出酸涩滋味,迎着那满是期待的眼,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好。”
对于佩雅,沈思容的心境是复杂的,从最初的敌意到现在的执手言欢,她心思直接明了,她的感情无需萧元启来回应,只是属于她自己而已,这样的佩雅,自己也不免羡慕。
也正是这样,沈思容亦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成为他心上之人。
轻轻叹息着,随着萧元启往深宫内处走去。但求白首不离,此情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