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有什么东西至于眼前会让你觉得狰狞,那份狰狞也必然不会超过沈思容眼前多看到的这一切,入目的那一块根本不能称之为肌肤。
兰心的衣裳已经被她解开,而她的胸口便是这狰狞的所在。
“这是……”满目的惊讶与凝注的眉宇落在了兰心眼中,她只是浅浅一笑,这笑使得她面上的疤痕皱起,这一身的伤让沈思容心中不由发涩。
“你别怕,这里藏的便是那封信了。”兰心似乎在说着旁的事情一般,冷冷的话语脱口而出,不带一丝情绪。
“当年,苏家一夜被毁全是因为这一封信,虽然皇上心知肚明,知晓苏家的无辜,但是这一封信却是在朝堂上由官员所呈,一查之下,又查到了证据。铁证如山,皇上无法包庇一二,只能做出处置。当时娘娘受了刺激难产在床,皇上前去探视时将那一封信交给了娘娘,娘娘看后便私自留了下来,最后落到了奴婢这里。”
沈思容上前查看着兰心的胸口,上面有着略微朽化的衣裳,让人辨认不清。沈思容双眉舒展,心中却是难捱的,也不知道这封信上是否真的会有线索。更不知道若是与王家并无干系,又该如何……
“后来,奴婢刚刚收好密信,便有人前来刺杀贵妃娘娘和小皇子,贵妃娘娘难产本就已经现了大出血之症,而来人是太医院的人,奴婢也就松了心,谁知那人给娘娘吃了一粒药后,娘娘出血不止,很快,便不行了……”
兰心想起埋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事情,目光恍惚,好似眼前正重复无数的幻影,重演着那一幕悲惨的过去。
“见贵妃娘娘出血不止,奴婢生了防备,回头就想去抱小皇子,可那太医的随从医士刀光一亮就朝着小皇子而去,奴婢上前反身挡着,才有了脸上的疤。奴婢想将小皇子抱出去,谁知那医士竟然是会武功的,奴婢生生受了几刀,大声叫唤着门外的侍卫,可无一人进来。后来,是一名皇上派来的侍卫拼死挡住,奴婢才离开。”
兰心口中的贵妃娘娘就是惠安皇后,而此刻,沈思容却不由想起了自己,她担忧的抚上小腹,满脸苦楚喃喃道:“也不知,我届时会否平安。”
这喃喃声落在兰心耳中,她看了看沈思容的小腹,浅浅一笑:“娘娘莫要担心,原来的小皇子长大了,成了当今皇上,他比先皇更有魄力,娘娘必定能安然无恙的。”
想起眼前之人也是贵妃尊号,兰心知晓自己先前的称呼有误,见沈思容并未质问,也就不再解释了,她望着目光清冷绝尘的沈思容,心中暗暗叹道:“这位贵妃倒是有先贵妃的一番气度。”
“那姑姑受伤之事应当是有人知晓,又怎会被那贼人换了身份?”
贼人自然是指的已经死去的“兰嬷嬷”了,兰心此刻开始不再平静,她眼中蓄满了泪,双目紧闭着,好似有不想回想的万千痛楚。
“奴婢当时虽然受伤,却依旧坚持将小皇子交给了皇上,皇上得知娘娘出事,安顿好了小皇子便出去了,怕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奴婢有否受伤吧……”兰心话中的落寞让沈思容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股子无奈和辛酸分明是不得宠的委屈。莫非,这个兰姑姑是爱着先皇的。
“再后来,小皇子有了人照顾,奴婢就回了这凤鸣宫。当夜,奴婢心神不宁,果然,到了半夜,就有人想来杀奴婢,奴婢逃过了一劫,躲在了树丛之中,当时奴婢只是担心那封密信的安全,所以便缝在了身上。”
“缝在了身上?”沈思容惊骇之间,再次上前查看兰心的伤势,那些将密信串起来的“线”不是布料又是什么?她不能想象兰姑姑是如何忍痛损了肌理缝上密信的。
兰心并不以为然似地,继续说道:“是,所以才能保存至今。而等奴婢次日再想出来,却发现奴婢已然失去兰心这个身份了……”
“那个假的兰嬷嬷究竟又是谁?”沈思容脑中还在想着那一张鲜血染成的面皮。只见兰心抱起身旁的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那东西很是干枯,却隐约能见到皮肤纹路,沈思容猜想这便是那“兰嬷嬷”用过的面皮了。
兰心轻轻地抚摸着那脸皮道:“这就是奴婢妹妹的脸了,只是不知,我那妹妹究竟是如何落得她手上的,也不知,他们怎么会如此速度……”
“他们就有这般权势吗?”沈思容不解,便是再不济,在她的印象里先皇也是有些手段的,绝不会落到如此下风。
兰心拢了拢衣襟,无奈一笑:“当初的皇上被太后掣肘太久,自己的宫中势力十分受限制,虽然有苏家王家相助,可那也只是朝堂,并非是后宫啊。”
虽然只是仅仅片语,沈思容也能猜想那一种无力感。她绽放出暖意的一笑:“姑姑莫要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人在这世上,有太多的恩怨,做了孽的人自然有报应。姑姑为了这件事已经背负了太多的苦楚,往后在这凤鸣宫中,姑姑便是我的家人。”
沈思容的一番话让兰心心中涌动着无限温情,可她只是握了握沈思容的手便松开来。手上一凉,兰心苦笑着摇了摇头:“今日,有娘娘这一番话,奴婢已经满足了。”
说着,她微微撑起身子,对着沈思容一躬身:“还请娘娘出去吧,这信,奴婢自己取。”
兰心目光很是坚定,她原本就不想让沈思容来动手,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与她聊聊罢了,初次见她时,她便知晓此人心地极好,只是宫中是非太多,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现身?
沈思容并不坚持,缓步走到门外等着,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子里也没有丝毫的动静,沈思容捏了捏略微发麻的双腿,不时回头看了看没有动静的门扉。
一个时辰过去,屋内传来很轻的呻吟声,沈思容立在门边抬手便要敲门。
“娘娘进来吧……”
屏息进去,沈思容便望见一滩血色,而兰心的衣襟衣襟整理好了,可是衣襟上的血迹还在不断涌出。
“姑姑,我去传太医给你瞧瞧吧。”沈思容皱眉看着那朵朵盛开的血花。
兰心摇了摇头,以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染血牛皮,沈思容打开来,正是那一封密信。沈思容打开来粗略一看,已经知道当时苏家为什么保不住了,试问一个勾结外敌的将军谁敢留着?试问一个与后宫当权者有私的人又有谁敢放在朝堂上?
无论是皇家颜面还是政治大局都是不允许先皇留下苏家的,即使,苏家是他的左膀右臂,即使,苏贵妃是他最爱之人……
“姑姑。”沈思容收下密信放在怀中,抬眼去看床榻上,兰心正紧闭着双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兰姑姑。”不好的预感从沈思容的脚底窜起。她猛然靠近,手指伸出探在兰心的鼻下,却仅有一丝出气,沈思容大骇,大声唤着不远处的沈嬷嬷。
“娘娘怎么了?”沈嬷嬷跑上前来,扶住身形不稳的沈思容,只听这沈思容口中唤着太医,太医……
腰腹间传来一丝酸痛,沈思容痛呼出声,双腿之间好似有什么涌了出来,她撑着身子,面色不改,让沈嬷嬷传人去唤太医,等到沈嬷嬷出了门,自己却有些受不住了。腰间的痛处阵阵加深,让她不由发出低沉的呻吟。
因为兰心的身份,这一处没有任何宫人,而沈思容也只带了沈嬷嬷前来,她方才是探着那丝气息,想救回兰姑姑,可不想自己却会在此时发作。
腰下越来越重,沈思容不由身子往后倒去,在触及地面的时刻,身后被一双硬朗有力的臂弯拦住,朦胧地睁开眼,看见寒夜那双陈年冰寒的眼中散开了重重的波澜。
“思容,你撑着。”耳旁是寒夜慌乱的声音,一声思容让沈思容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这笑中有些苦涩。手上被寒夜覆上,一股子热流源源不断地从手腕中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原本下坠的小腹被一团暖气笼罩着,疼痛也渐渐缓了下来。
眼前一黑,沈思容差点儿便晕睡了过去。
“思容,你怎么了?”这一次叫她的不是寒夜,而是匆匆赶来的萧元启。
沈思容心里着急,咬着舌尖吃痛地睁眼,眼中泛着红色:“兰姑姑她……”
“朕知道,她死了。”萧元启语气虽然平淡,却能从浓眉间的不平整看出些伤感来。
颤着手,沈思容从怀中拿出那染了血的密信,萧元启并不打开来看,而是直接塞进了怀中。撞见沈思容眼中的惊异,他摇了摇头:“此事晚些再看便是了,你好好歇着,太医和稳婆都来了。朕还等着当爹呢。”
说着,沈思容的下腹又起了痛,比先前的那一阵更要刺骨几分,她不由张开檀口呼出痛楚,萧元启紧紧握着她的手,源源不断给她输入真气抱住心脉。
他的耳边还想着方才的太医所言,宁太医私下里告诉他,沈思容再有身孕期间本就极为辛劳,而前些时日更是下了水,今日再次受惊,这孩子便是早产。沈思容的状况很是不好,十之八九是难产,说不定,大人和孩子只能留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