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谖并不知道在这个夜晚永寿宫内那两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已经判决了此场的胜负,纵然知道也不会意外,今日她从皇上的眼里已经读出了答案。
无母家可依,无恩宠可倚,区区一个贵人罢了,纵然能把梁贵妃的那些心思都猜透了,也毫无胜算可言,因为缺少一个帮自己说话的人。
秦谖挑灯,将那些医书中的修容方子一一挨个抄下来,一面抄着,一面按着药性揣度着适用自己的,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记得自己似乎在某一本书中看过一个药方,对妇人之身有奇效,书中写的颇为传奇,竟有脱胎换骨之效。
在哪里看到的,秦谖想到了,忍不住冥思苦想,似乎是志怪一类,不能当真,但当时读起来,还是留下极深的印象,秦谖起身又踱步到书架前,《旧唐书》《山海经》……究竟是哪一本,当目光停留在《镜花缘》上时候,立即将它小心翼翼的取下来,可不就是这一本,记载了各种神魔志怪,奇谈趣事,这个药方,也是在这里出现的,是书中一名异人留给一个妇人的,当时便觉得奇巧无比,凭印象翻到那一页,果然是记忆里的那个药方:取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荷蕊之芯,丁香之露,芦荟之液百合之蜜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制成后,每日用黄柏十二分煎汤送服一丸,内可养气生血,外可驻颜增丽,名冷香丸。秦谖将方子抄下了,内心寻思着或许一试未可知,这般有新意的方子,平生也是第一次见。
如镜如花看秦谖如同痴人一般琢磨着这些书,虽然看不懂。但上面都画着各种药草,心里不明白主人的心思,忍不住有些忐忑,主子这是要做什么,莫非被梁贵妃毒了,心里不忿,还想毒回去?这样的念头原本在如镜如花心中是根本不敢有的,可跟着秦谖呆久了,两个人的想法也越胆大起来。
这念头一出现,两个人越想越是有可能。如镜如花还是觉得需要劝一劝。相互对视了一眼。如镜先开口道:“主子,无事琢磨这种书做什么,万一,万一被人察觉了。咱们可就赔大发了,我看这次主子左右也没什么损伤,梁贵妃那边听说也病了,不如就算了。”
秦谖正琢磨着方子,听得莫名其妙,“被人察觉了又如何,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转念一想,若被人知道或许还真的会猜度她有什么心思,惹了麻烦也是不好。于是叮嘱道:“你们不要说出去便是,谁还会知道。”
如镜如花更是吓了一跳,在旁边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劝,秦谖写的眼睛涩了,终于将药方整理好。也没注意到身边两个丫头表情的异样,打着哈欠道:“早些睡吧,明日太医来也瞧瞧,让挑几个好的出来。”如花忙殷勤的过去替秦谖搁了笔,收拾了,扶秦谖去沐浴卸钗,如镜趁机拿着那几页纸瞧了瞧,可惜怎么瞧也瞧不出什么,她是没识过字的。只得皱着眉头苦着脸将几页纸收拾了。
第二日,为秦谖诊治的太医还没来,移宫的圣旨早早便下来了,秦谖去外面接旨的时候倒是意外,想了想终归不算是件坏事,表情安静的接了旨意。
移宫的同时,秦谖的禁足令也被取消了,按秦谖的位分,能带走两个宫女,两个小公公,秦谖不动声色的观察如镜如花和小陶子李辉的表情,看不出几个人有什么不满之色,才慢慢放下心来,中安宫云台殿,离过去自己的坤宁宫很近,也离桃林很近。
秦谖心里也有几分怔忡,东西收拾的七八成了,为秦谖诊治的几个太医倒是从永和宫主殿出来了,他们原来先去的主殿,秦谖听如镜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等太医来了,照常的把脉开过方子,秦谖将那几页药方拿出来,“姚太医慢走,我这病了一场,怕是亏了元气,生怕气血调理不过来,昨日翻了医书看到几个方子,太医不如帮我看看,有没有可用的。”
其他几个太医收拾了药箱,听到秦谖留姚太医,也没说什么,只是互相点了头就出去了,姚太医重新坐回去,仔细看了秦谖的几页药方,一看便明白了,都是增白养血的方子,明白了这位宜贵人的想法,姚太医也乐意成全,便将两个通用的方子划出来:“宜贵人不如试试这两个方子,流传至今很多人用过都效果不错,也没有什么副作用,可以一试。”
如镜如花听了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调理气血的,她们还真是想多了,不识字,真可怕。
秦谖又拿出最后一页那个奇巧的方子给姚太医看,姚太医倒是多了几分兴致,看了一遍说道:“这冷香丸还真够折腾人的,得之不易,我仔细看了几种花虽然都有各自的好处,但凝在一起是什么效果还真是不知,这药方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见,不敢说一定有用,或者有什么用。”
秦谖听了这回答并不奇怪,毕竟这是志怪小说上的,并非出自正经医书,却对这药方效果更加好奇,“我倒是想试一试,姚太医且帮我看看,这里面也有不能食用的毒物没有?若是没有,那我就请求姚太医帮我制作了。”
姚太医又仔细验了一遍药方,笑道:“这自然都不是什么毒物,倒是风雅的紧,若宜贵人有这心思,我也乐意相助,看制出来是怎样的精巧的。只是不知宜贵人是哪里得的这个方子?可是见人用过?”
秦谖脸上淡淡道:“临别时母亲交给我的,说是祖传下来的秘方,要我切勿泄露,因此也请姚太医千万不要说与别人知道,至于效果,我也不知,左右也与一般的无二罢了,只是更加费事。”
姚太医知道一般家族总有一些保留下来的东西,如药方如玉皿都颇为珍贵,因此脸上也郑重起来,“宜贵人放心,只要宜贵人将东西集齐了交给微臣,微臣一定竭力帮宜贵人制成,不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
如镜如花听见忙低头看脚尖,心里嘀咕着,不是昨晚刚从书上抄下来的么,怎么一下子又成祖传秘方了,不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么,那是当我们是空气呢。
秦谖倒是无暇顾及两个人是什么心思,忙道谢亲自送了姚太医出去。
上午,秦谖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要走,又忽然想起梁贵妃现在恐怕还是病着,不知听了这消息是喜是忧,对如镜几个准备齐全的人道:“你们且等等我,我在永和宫这么久,承蒙贵妃照顾,还是该去辞个行。”话说得诚恳,脸上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说完便往主殿去了。
看着这个一点也不省心也不愿意省心的主子,如镜如花只得苦着脸希望主子千万不要惹事。
秦谖到了主殿门口,温和的对门口的王恩公公道:“公公麻烦进去同传一声,栖鸾殿的宜贵人想要来与娘娘辞行。”
王恩本来因为梁贵妃病着,不想让秦谖进去,转念又想贵妃娘娘见这宜贵人要走了,不准有什么话要说的,就勉强点了点头,进去请示了。
梁贵妃刚刚醒来,觉得眼皮沉重四肢也乏重的厉害,这会子听说秦谖要走,怔了一会子,“皇上为什么要将她迁走?可是怀疑到我了?必是怀疑到我了,也不知道那日究竟查出什么了。”
美景忙对王恩道:“走了便走了,还来辞什么行,不是给娘娘添堵么,让她快些走。”说完又安慰梁贵妃:“怎么会,想来皇上是知道娘娘病了,知道是这宜贵人气的,赶紧把她赶走了,让她再也碍不着娘娘的眼。娘娘您可得快些好起来。”
王恩听了忍不住鼻子也酸了酸,出去对秦谖说贵妃不欲见她,秦谖原本还想气一气梁贵妃,却吃了闭门羹,也只得颇觉得遗憾的带着如镜四人出了永和宫。
一路跟着引路的太监走过了桃林,秦谖看到这些熟悉的事物心里也感慨起来,不知这冥冥之中的天意究竟是什么安排。
走过桃林,路过坤宁宫,又走上一条绿荫环绕的小径,炎炎夏日感受到了丝丝清凉之意,绿荫的尽头,颇为大气庄严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中安宫。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进去,到底是年轻人,如镜四个人忍不住的四处打量着到处看着,秦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情绪,不过终于是远离了让自己觉得压抑的永和宫,脚步也轻快起来。
“对了,”秦谖想起梁贵妃,便问向领路的小公公,“这中安宫里可有主位娘娘?”
“有的。”小太监略微回了回头,“是容嫔娘娘。”
不知怎么,秦谖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又迅速平稳了下去,只觉得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自己来到这里,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雨。
秦谖抬起头,让阳光将自己的脸庞铺满,许久,直到闭眼也觉得是明晃晃的一片时候,秦谖才低下头,“那你们先把我的东西搬到云台殿去收拾着,我还是亲自去见一见容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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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冷香丸,红楼迷们一定觉得无比眼熟、、、配方被我篡改了,药方被我篡用了,连出处都被我杜撰成了《镜花缘》,这个在红楼梦里一直让我惊艳的药方,我会在自己的文文里脑补出关于冷香丸的美丽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