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寝殿的,她只记得满脑子交替着叶惠征凶狠的眸子,以及母亲满身的鲜血,皮肉分离的惨状。眼中空洞得教人心慌,也教人心疼。
风阴怔怔的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没能回过神来。
她想过千万次屠灭国公府上下的情景,想过鲜血洗礼的瞬间,自己该有怎样的痛快淋漓。她只顾着对付叶氏姐妹,却忘了国公府里还有一个叶惠征。那个传说是她父亲的男人,那个不可一世,稍有不慎就会高举马鞭的男子。
年幼时气盛,不知自己为何与母亲兄长被丢弃在北苑,却只能看着叶蓉叶杏风华无限。她不甘心,竟与叶杏扭打至一处,却被叶惠征撞见。
她记得格外清楚,叶惠征一把拎起她的衣襟,而后毫不留情的将她像垃圾一样的丢出去。凌空那一脚正好踹在她的肩头,若然踹偏了,估计就踹在心窝上。若然这样,怕也没有今日的叶贞。
许是那一脚不够重,她竟然没死,被哥哥捡回去将养了一个多月才算保住了胳膊。
手,微颤着抚上自己的肩头,如今每逢刮风下雨,这个地方总会酸麻疼痛。便是当年拜叶惠征所赐,那一脚却如同噩梦般再也没能从她的记忆里抹去。
她至今还记得叶惠征当时看她的眼神,恨不能杀了她,又因为某些情愫缓了缓脚上的力道。她想,那是因为母亲花娘的缘故吧!对她,叶惠征诚然是没有半分父女之情。
叶杏当时好得意,还拿过叶惠征的鞭子,在她的背上狠狠抽了几鞭子。
她抬头却没看见叶惠征表露一丝一毫的阻止,等到叶杏玩够了,看着她快要死去的模样才算罢了手,竟还叫嚣着贱人活该!
是的,贱人!
叶惠征便是这般称呼母亲的,每每母亲为了她去跟叶惠征求情,叶惠征都会这般高喊着贱人,而后让人掌母亲的嘴,不许母亲再说一句话。她曾亲眼看见母亲被打得面颊红肿,唇角不断的涌出血。
由此,她便更加怕极了叶惠征,因为对于这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的男子,她根本无力抗争。便是
叶杏她尚算可以与她扭打几圈,占不到便宜,也不让叶杏好过。可是叶惠征,她诚然是畏惧在心里……
好似一种心里障碍,无法逾越。
“姐姐?”月儿低低的喊着。
叶贞骤然回过神,却察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御芳斋,竟痴痴的坐在门槛上出神。扭头看着月儿稍稍好转的面色,叶贞勉强的笑了笑。然而当视线触及月儿空荡荡的袖管,心突然狠狠疼的,如同千刀万剐。
月儿抿着唇,“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从来不提自己的胳膊,偏是自己心里疼着难过,也不肯教叶贞和离歌有一丝半点的伤心。月儿惯来是个惹人疼的好女子,只是命运多舛,委实天意不公。
握住月儿的手,拉着月儿坐在自己的身侧,叶贞清浅笑着,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表露一丝一毫的内疚之情,如此容色只会让月儿更难过。
叶贞摇了摇头,“没事。你可好些吗?我给你的药,可还吃着?”
“离姐姐都告诉了你么?”月儿半垂着眉眼。
“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叶贞浅笑着。
月儿抬起头看她,眸中闪烁着璀璨的晶莹,“便是那日我晕倒在宫门外,后被离姐姐所救,故而姐姐心生怀疑。从那日起,姐姐便要我喝药,其实都是暗中替我压制寒毒,是吗?”
“离歌都告诉你了?”叶贞微怔,想来什么都瞒不过离歌,她可是身负武艺之人。
闻言,月儿点头,“姐姐明知道我瞒着你,却还要帮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你不肯说,我也自然不问。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只当自己多了个受伤的妹妹。我的医术不精,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若是我哥在的话,估计他能有更好的办法。”说到这里,叶贞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
哥哥……已然好久不曾见过,不知他的腿好些吗?
那日与哥哥说的话,不知哥哥会不会伤心欲绝做出傻事?
有轩辕墨在,应当不会吧!
轻叹一声,叶贞缄口不语。
“姐姐?”月儿顿了顿,习惯性的用手抚向自己空荡荡的袖管。
叶贞一把握住她的手,“月儿!”
月儿挑眉,眼底闪烁着盈光,却倔强的摇头,“没有,姐姐我没事。”
那一刻,叶贞鼻子一酸,忽然抱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流下的眼泪。强忍着痛楚,叶贞哽咽着低语,“还记得姐姐说过的话吗?以后我就是你的手。别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等姐姐拿到七星丹就可以解了你的寒毒,到那时姐姐就送你出宫,再也不让你看见宫闱的血腥。以后平平静静的过,好吗?”
月儿点头,“好,我会在宫外等着姐姐,等姐姐报完仇,我们就一起生活。没有姐姐这双手,月儿可怎么办呢?”
姐姐,月儿再也帮不了你了,月儿没有胳膊,只是废人,只能拖累你。若真的能解开寒毒,月儿一定走得远远的,不让你有一丝一毫的负担。
姐姐已经很累了,月儿不忍心再拖累姐姐。
叶贞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只要解了毒出了宫,月儿就不必再受这样的苦,也不会再受伤。
叶贞抚着她微凉的面颊,清冷的笑着,“夜里我要随皇上去一趟盈国公府,你好生照顾着自己。离歌夜里过来的时候,让她晚些走,我怕是一时不能回来。”
月儿懂事的点头,“好。姐姐放心便是。”想了想,又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叶贞岂会不知她要说什么,只是摇了头,“莫怕,有皇上在,而我如今是御前四品待诏,没人敢轻易动我。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定会囫囵个的回来见你。”
“姐姐说话要作数!”月儿扯了唇,自知无能相帮,也不再说什么。
彼此都清楚,那盈国公府素来强势,就算皇帝在场,稍有差池终会万劫不复。只是……叶贞抿着唇,就像轩辕墨说的,心里那一关若是过不去,谈何报仇?那个始作俑者,才是她真正的仇人,整个鲁国公府的支柱!
只有圻断支柱,国公府才能轰然崩塌。
昂起头,叶贞冷了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