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家千万别误会,这种轿车不是我的祖先,我的祖先可是大名鼎鼎的“轿子”。官员出行坐轿子早在唐朝就开始了。宋朝以后的历朝历代都对轿子的等级有严格的规定,轿子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征。在宋朝,非官不得乘暖轿;在明朝,三品以上文官特许乘坐四人抬的轿子;在清朝,凡是三品以上的京官,在京城乘“四人抬”,出京城乘“八人抬”,外省督抚乘“八人抬”,督抚部属乘“四人抬”;三品以上的钦差大臣,乘“八人抬”等等。皇室贵戚所乘的轿子,则有多到十多人乃至三十人抬的。一个人的身份重不重要,地位是否显赫,看看抬轿子的人数就知道了。
当然时代不同了,轿子已经演化为轿车,连小孩子都知道“坐奥迪的是大官,坐奔驰的是大款,”抬轿子的人数也俨然转化成了汽车的排气量,而允许配车的最低级别是县处级,这就像极了古代坐轿子的规矩,坐轿子可以鸣锣开道,坐专车级别低的可以警笛恐吓,级别高的可以警车开道。那么我的祖先是怎么从轿子华丽转身为轿车的呢?这还得从慈禧老佛爷拜寿讲起。
相传,早在光绪年间,慈禧太后庆祝六十七岁生日,时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凯为讨好老佛爷欢心,特意花一万两白银从德国弄了一辆老式大奔做寿礼,老佛爷虽然享尽了荣华富贵,却从未见过这洋玩意儿,只见这洋玩意儿为两轴四轮敞开式,在车厢上方撑有一顶由四根立柱支起的车篷,四周缀有黄色穗带,犹如春秋战国时代车辇上的华盖,车的前方镶嵌着铜质车灯,黑色车厢将车围了一圈,黄紫色木质车轮与辐条裹着实心的轮胎,显得十分贵族。老佛爷见了这洋玩意儿以为是做了手脚的轿子,这分明是袁世凯在捉弄自己,简直是大不敬,于是大怒,袁世凯赶紧让德国司机上车给慈禧太后演示,慈禧这才转怒为喜,但不知道袁世凯献的是什么玩意儿,连忙问袁世凯这车叫什么名字,袁世凯灵机一动说:“老佛爷,您给赐个名字吧!”慈禧喜滋滋地说:“我看这种车中间高,两边低,很像轿子,干脆就叫‘轿车’吧。”老佛爷金口玉牙,从此以后小轿车就有了“轿车”这个美誉。当年老佛爷处理朝政之余,喜欢乘坐她的豪华大轿或马车去西山、八达岭等景区游玩。传说她第一次乘坐大奔去颐和园游览时,大奔刚驶出紫禁城,老佛爷突然发现司机竟然是她以前的马车夫孙富龄,不但与她平起平坐,而且还坐在了她的前面,简直乱了规矩,不成体统,便责令孙富龄跪着开车。慈禧太后的话谁敢不从?这位孙车夫只好跪着开车,但他的手又不能代替脚去踩油门和刹车,搞得手忙脚乱,一路上险象横生,差点酿成大祸,这可吓坏了当时的王公大臣,他们纷纷乞求老佛爷不要冒这个险。无奈,慈禧不得不被人搀扶下车,中途又换上她的十六抬大轿。别看老佛爷对这辆轿车不中意,但是从此轿车这个美名传了下来。
其实我和我的同伴不光像轿子,更像中间凸两头向上翘的乌纱帽。《易经》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很显然,轿子、轿车、乌纱帽不仅外形相似,内涵更是相通,早就由器上升为道了。什么是道?就是文化传统。我和我的同伴酷似古代的轿子和乌纱帽不是偶然的,这就像头上有乌纱帽的人才配乘轿子、坐专车一样,这就是道。当然这个道与老子的道是两个道,老子的道是无与有,我说的道是文化传统的核心,文化传统并不是传统文化,传统文化有伟大的四大发明,文化传统也有重大发明,而且是六个,这六大发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至今还在影响国人的灵魂。这六大发明就是轿子、乌纱帽、小脚、太监、八股、辫子,如今这六大发明已经以文化的形式演变成官场上的六大技能,具体来讲是轿子演变成了抬轿子,乌纱帽演变成了扣帽子、小脚演变成了穿小鞋、太监演变成了装孙子、八股演变成了四六句、辫子变成了揪辫子,这些都是“官本位文化”的精髓。
当然这里面领导们最得意的还是抬轿子,在古代抬轿子是一项要付出艰辛体力的苦差,而今天在官场上,却演变成了一种高智商的脑力活儿,抬轿子的多数都是离领导最近的,也是领导最放心的,领导升级了,抬轿子的身份也就跟着升级了,下面的小喽啰自然溜须拍马,也就跟着升级了,拍马拍不到领导,那拍领导身边的还是有机会的。为什么抬轿子需要高智商呢?因为轿子要抬得四平八稳、颤颤悠悠、安安全全的,说白一点,就是要千方百计托住领导,给领导当“托儿”,脑袋不好使怎么得了?
要说我见过的抬轿子高手顶数胡占发了,我从胡占发刚当秘书时就成了彭副市长的专车,当时彭副市长还不是常务副市长,彭副市长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约会,但是苦于自己的身份约会时不方便,胡占发冥思苦想了一个星期,发明了一套“变脸”车牌装在了我身上,重要场合用副市长专用牌照,约会场合“变脸”为普通牌照,出东州市用武警牌照,更让我赞叹的是这套设备是一套电动装置,在车内轻轻一按电钮,转眼间,一辆惹人注目的小号车因为“变脸”,成了普通车,车牌一换,想官就官,想民就民,彭副市长见了这套“变脸”装置,连称方便,连夸胡占发脑袋好使。
我一直以为抬轿子是大本事,是对一个人讲政治的肯定。直到黄小明接任了胡占发,我才改变了这个错误观念。有一天,黄小明为了回家写材料,放在车上一本《江泽民文选》,我闲着没事,偷看了几眼,发现有几句是批评抬轿子的,极大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文选上说:“现在有的干部职务升了,权力大了,对自己的要求却放松了;权力一大,直接监督的人少了,利用他、为他抬轿子的人多了。”读了这句话以后,我才明白,原来胡占发给彭国梁当秘书时,一直在利用他,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彭国梁是东州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常务副市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胡占发在利用他呢?后来,还是胡占发到古桥区任副区长之后,他在车上和彭国梁进行了一次谈话,我才知道他们是互相利用。
彭国梁工于心计地说:“占发,你的《公务员笔记》光寄给齐秀英不行,还要将里面的一些故事传播给机关干部,甚至让东州市老百姓都知道,要学会利用舆论作武器啊!”
胡占发诡谲地一笑不无得意地说:“老板,我准备将‘飞飞小姐’的故事先传播出去,我觉得这个故事蛮生动的,这种事人们都是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而且人们私下里也愿意议论传播这类事,真要是传播开来,刘一鹤鼻子都得气歪。”
彭国梁阴森森地问:“占发,故事编的这么生动,是不是刘一鹤真与这个飞飞有瓜葛呀?”
胡占发嘿嘿笑道:“老板,不瞒你说,瓜葛大了。”
彭国梁眼睛一亮,兴奋地问:“这么说不是捕风捉影?”
胡占发道破天机地说:“老板,实话告诉你吧,飞飞不过是刘一鹤老婆养的一只宠物狗。”
彭国梁一听,喷饭似地大笑起来。
不瞒大家说,想起给彭国梁当专车的日子,那可真是耀武扬威,经常是警车开道,谁坐进车里都觉得是莫大的荣耀,不管怎么说,我不仅是副市级专车,而且是常委级专车,除了刘老大的专车以外,我在市政府小车队也算是二老板。
如今可就不同了,彭国梁出事以后,我就闲了下来,整天无所事事,队里的领导再也不把我当回事了,看着那些副市级专车威风八面的,我心里失落极了,盼着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然而,这个想法只能是个梦了,因为综合二处处长杨恒达升任办公厅副主任以后,本来应该给他配一台新车,可是一把手肖福仁玩了个心眼,让车队领导给我换了一副新牌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配给了杨恒达,我就由副市级降到了副局级。没办法,以前彭国梁得势时,谁钻进车里都觉得荣耀,如今倒好,谁都觉得我晦气,嫌弃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肖福仁将我配给了杨恒达,也可能是为了省钱,也可能是为了给杨恒达点晦气,管他呢,反正人倒霉时放屁都嘣脚后跟,专车要倒霉时,排气管连屁都放不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在下午的天空中看见苍白的月亮,像是被打败的另一个太阳灰溜溜地被关进了冷宫,而太阳却像是夜空中打败月亮的另一个月亮,得意洋洋地光芒万丈,却忘记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无论是天空中的月亮还是太阳,都像是两朵浮云,不过是一朵是白色的,另一朵是红色的,白的像女人刚洗过的屁股,红的像女人刚被男人蹂躏过的屁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的想法,“无聊得连女人的屁股都不想摸”,二十年代湖畔诗人汪静之的这句话很适合我此时的心情,我一直有找一个坟头撒泡尿的冲动,托马斯.品钦在他的《万有引力之虹》中说:“当他们脑子里突然出现医生认为不宜的想法时,你帮他们管理**的**……让他们畏惧一切,畏惧一切他们无力畏惧之物……”尽管我的**没有**,但是我知道我的想法是不宜的,因为天空中苍白的月亮和光芒的太阳是上帝伸出云层的两只手,一只抓住了我的肉体,另一只抓住了我的灵魂,让我畏惧,这种畏惧感让我觉得自己是一颗松动的牙齿,随时有被拔掉的危险。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脑袋长在脖子上的方式让我不习惯,却又没办法改变,让我很沮丧,沮丧得自以为是一块朽烂的木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但我有预感,这种恐惧感绝不是无缘由的。
前几天和朱大伟下棋,这小子一口气竟然赢了我三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以朱大伟的棋技,的确有能力一口气连赢我三局,但那只是他在心中对你一点顾忌都没有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我观摩过他与肖福仁、宋道明、李玉民、杨恒达等人下棋,无不留有余地,棋局掌握得张弛有度,该和时和,该赢时赢,该输时输,弄得与他下棋的人像抽大烟一样过瘾。就拿我来说,不知道与朱大伟交锋过多少回了,基本是三局中要么我赢一局,要么一胜一输一和,从未连输过三局,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综合二处副处长,这小子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是什么原因让朱大伟如此张狂呢?
棋下完后,这小子扔出了一句话,让我听出了些许端倪。他得意地说:“许处长,围棋要有两个眼才算活,有了两个眼,对手才不能一手吃掉你。这很有点像官场,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人,大多都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按理说,综合二处每个人抱的都是彭国梁这棵大树,但是能不能抱稳、抱实、抱牢,要看个人上树的本领,我觉得只有抱着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决心,才有可能真正和大树融为一体。这是朱大伟这种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毛头小子所不能理解的,我现在刚刚找到一点和彭国梁融为一体的感觉,这点感觉我当了十几年副处长、伺候了三任常务副市长才找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快感。我之所以称之为快感是因为只有成功地吊在一棵树上,你才觉得腰杆子是直的,而腰杆子直起来恰恰是人生所追求的。当然一开始朱大伟是想吊在彭国梁这棵大树上的,就因为彭国梁看出来,朱大伟不是那种肯吊死在一颗大树上的人,才没给他上树的机会。如今他言称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这句话时,底气十足,不仅表明他已经抱到了一棵新的大树,而且语气里有一种对彭国梁这棵大树的轻蔑。我觉得朱大伟的反常与最近围绕着彭国梁的一些风言风语有关。
我胡思乱想间,朱大伟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背靠枝繁叶茂的大树当然好乘凉,但要是一不小心靠了一棵烂了根子的朽木,不仅乘不到凉,还有被砸死的危险,你说是不是,许处长?”
这小子这句话暗合了对彭国梁的风言风语,或许朱大伟是好意,提示我注意安全。然而当了十几年副处长,就是因为太注意安全了,连个处长也没熬上,我从跟彭副市长去美国出差那天开始,就暗下决心,彭副市长这棵大树我是抱定了,哪怕是吊死在树上。既然是大树,即使倒了,扔在水里也是大船,坐在大船上总比坐在小舟里安全。但是越来越多的风言风语搅得我心乱如麻,朱大伟这小子最近与宋道明打得火热,从下棋对我无所顾忌来看,这小子是准备抱刘一鹤这棵大树了,说不定已经抱上了,之所以没调过去,说不定想留在综合二处做一段时间的内鬼。
我深知彭国梁与刘一鹤终有一搏,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从这些风言风语中预感到,这一争的日子快到了,俗话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让我不得其解的是,好像这风不是刘一鹤刮起来的,倒像是来自上面。***表面上看是个人之间的斗争,实际上是一个圈子与另一个圈子之间的斗争。以前我一直以为刘一鹤与彭国梁分别是两个圈子的核心,现在看来,他们也隶属于不同的圈子。这些圈子就像是一个个黑洞,只让人感到里面有巨大的吸力,搞不好站在洞内的人就会像蚊子一样被吸进去,一旦吸进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恐惧的原因,面对巨大的黑洞,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蚊子,随时都可能被吸进黑洞,消失殆尽,连一抹蚊子血都看不见,但是我已经飞到洞口了,或许里面是天堂,即使是地狱,我也没有回头的必要了,因为天堂和地狱都是死路,既然人生最终都奔向死亡,我何不化作一道“万有引力之虹”,正如托马斯.品钦所言:“失败绝非瞬间的结果,潜损暗亏才是破败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