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外已是深秋,黄叶飘落清如许。
歧雨谷中的变化仍是不大,清泪阁中一如往常,飘浮着淡苦的药香,渗入君心。
一张画得并不精致的羊皮地图铺在案几之上,手底数本有关大漠墓穴的书,还有一本墨迹未老的《大漠札记》放在旁边,看其清秀的字体,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自白浚衡强行取走了那本正版的《大漠札记》之后,她逼于无奈要将那本书默记出来,只因她现在得到了这份疑似有关那个墓穴的地图。
屋外梅香愈发浓烈,清泪阁中依旧清静,辛追与绿依候在一旁,不明白她们的小姐为何突然来了兴致要研究这荒漠中的墓穴。
“小姐,你是闲得慌么?”绿依皱了皱眉:“怎么去了一趟大漠回来,仍要看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啊?”
卿词停下笔来,瞥了她一眼,“闲来没事多学一点东西也是好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到这个地方取一些宝物回来呢。”
“小姐,你真会开玩笑,”绿依泡了盏茶给卿词,“先不说你的身体能不能适应那里,你若要再去一次那个鬼地方,我想第一个疯了的肯定是……”
“绿依,你说谁疯了?”
男子低醇的嗓音自门外传来,一如既往的鲜妍红衣,眉间不变的妩媚,动人心弦。
红衣男子与青衣女子一同进至里屋,绿依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没有,我没有说公子你疯了……”
“不打自招。”
霍景阑朱唇一挑,敲了敲她的脑袋。
走在他旁边的央水哈哈大笑起来,“绿依姑娘,你不用多话了,泡几盏茶来给咱们解解渴吧。”
“是。”
绿依红了脸,也不敢看霍景阑,只与辛追躬身退了出去,留下一方空间给他们三人。
“卿词,你最近看的是什么书?”
央水走至白衣女子身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不由奇道。
“也就是闲来无事多看一点东西而已,并无特别用意。”
“嗯?”
央水眼珠一转,挑起卿词的下颌,“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说,是不是有什么瞒住我们?”
“……没有。”
语气依旧平静,却分明感觉到坐在不远处那红衣男子研判的目光。
卿词心中苦笑,他也觉出自己有不妥了。
可是这又有何办法?
即使她从一开始便不想接受这个“执灯者”的身份,可是那老人是必要找上她,在临终的那一刻还心心念念惦记着“执灯一族”的事情,那老人干涸的眼睛中所蕴着的泪水令她不能拒绝。
但是事实上她是一个残疾,连站立都不行,又怎样去闯那连位置都不甚清楚的墓穴?
简直是强人所难。
霍景阑看卿词良久,终于启声对央水说道:“央水,你先回房休息,我想与她好好谈谈。”
他几乎没有看央水一眼,双眸始终紧紧盯着白衣女子,央水心中一窒,放开了卿词,便退出了房间。
心中也不是说不愉快,只是那晚当她看见了他温柔地吻她的时候,那鲜红背影所透出的小心翼翼蜇痛了她的心,原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原来他一直喜欢的人是她。
是他的妹妹。
曾经以为谁人吻他都只是对他的一种亵渎,可是当那个吻他的人变成了她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这又是多么的理所当然,也只有她,那名冷漠如霜的白衣女子才配得起他。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又是那么的自然,自己心中有些许酸胀的时候,更多的也是释然,他应该喜欢了她很久了吧?
以前隐隐觉得他看她的眼光不止是哥哥看妹妹的柔情,有一种看似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异样情感在里面,只是他们长得实在是过于相似,以至于没有人怀疑在红衣翩跹之下,他对她还怀有那种令世人所不容的感情在里面。
央水看了看庭院中开得正烂的梅花,压在心上的石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是你的,始终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就因为一开始便知道他不可能喜欢上自己,所以她才不争不抢,只在他的背后默默看着他。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起码在情殇的时候,自己不会过于心痛。
“卿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霍景阑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案几上那幅她尚未来得及收起的羊皮地图,不由寒了脸。
“我没什么事情瞒住你,”卿词侧过头去,避开他近乎逼视的目光,“你别多心。”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心不在焉的神情,白浚衡走了之后她时常露出这种表情,真是令人感到烦躁的同时又不敢开声责备她。
霍景阑静默了片刻,也不移开自己的目光,炽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白衣女子的脸上,卿词也是好定力,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一点,对红衣男子的焦灼视若无睹。
两人这样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红衣男子暗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许黯然:“罢了,你不想说便罢了,我也不强迫你,只是看着你这样的表情我又想起那该死的凉笳侯,我又想起他曾经……”
霍景阑垂了眉睫,掩饰住自己的激动,而白衣女子只在轮椅上抬起头来缓缓睁大眼睛看着他,眸光之中带着些许惊讶以及不可置信。
“怎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霍景阑瞥了她一眼,语声轻如鹅羽:“没有见过人吃醋吗?”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看见你激动的模样了,”卿词听不见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但语气之中不掩揶揄,“以前看你貌似对许多事情都不理不睬的,原来你这么在意他……”
“不是在意他,”霍景阑打断了她的话语,他看定了她,“我在意的,永远只有你。”
“你……”
卿词想不到他说话如此直白,霎时间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怎么?害羞了吗?”
霍景阑低声一笑,伸出右手掐了掐她的鼻子,动作轻柔而宠溺。
“没有。”
卿词再次侧过头去,金眸有些许闪烁。
“好了,不逗你了。”霍景阑转至卿词身后,扶了扶她的左肩,问道:“伤口如何了?左臂能否灵活运用?”
“嗯,还好。”
白衣女子模糊应答。
“什么叫还好?”
霍景阑冷了声音,“给我说清楚一点。”
卿词忍不住扭头看他一眼,唇角微扬,“虽不能像以前那般灵活运用,但康复程度比想象中的好,假以时日,也恢复个八成的样子。”
“怎么你说自己的伤势也像说别人的情况那样平板的?”
霍景阑微有不满,“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医治自己的?”
“有,当然有了,”卿词重重地点了点头,“你采给我的成双影花都用了,可惜我的治疗耽误了太长的时间……”
话音断在了这里,白衣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伤势能好七八成也是万幸,即使成双影花对治疗这些断骨折筋的外伤有重大的疗效,可是她毕竟拖延了太久,待在逆天之处真正上药的时候,她的伤口之处已然红肿流脓,要用灼过的刀来割除腐烂了的肉。
那人当时用乌晓剑刺入她肩膀几分,那剑上灌注的剑气便入了她体内几分,而她当时的左肩差不多整个被
贯穿,左肩没有及时废掉已是奇迹。
而她现在只是运用不灵活而已,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已是再无任何奢求。
霍景阑自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对于赵泫尘当时的做法,他能了解,若然对方换作是自己,他难免会有更疯狂的举动,可是追根溯源,卿词被卷进流沙,这无疑是赵泫尘的错,若他不来歧雨谷将她强行掳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他,也不用差点与她咫尺天涯。
“卿词,你可有怪我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一直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直到今天,还是问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呢?”
手背之上覆上冰凉,低头,便触到那人略含笑意的凤眸。
“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只是我有些许遗憾的是,第一次伴我走那条植满了萤草的道路的人不是你,在赵泫尘的马上,在茫茫不知归途的路上,在被央水设计救走却又被捉回的瞬间,在雨琉腹地那座死城的时候,在许许多多不经意的片刻,我想起的都是你,其实没有任何怨恨或是责怪的意思,只是想起了就是想起了,”卿词笑了笑,她看着红衣男子,“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的一句话:‘当你在最有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
“便是什么?”
霍景阑稍稍靠近她,低声问道。
“……我忘了。”
语气之中有些许调皮。
“最重要的地方竟然忘了?”
霍景阑显然不信,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颌,深深重瞳映进女子消融了清霜的脸庞,两颊间醉人的粉色是窗外梅花怒放的身影。
“是不是像这样?”
红衣男子倾身靠近她的唇,双眸紧锁住女子有些许慌乱的视线,他的低语有如恋人之间的絮语,听得人陶醉。
卿词只觉之间缓慢的心跳加快了几拍,她看着他蛊惑的重瞳,有些许迷失在其中。
房间之内格外静谧,男子的唇仅离女子的半寸,完美倾身的剪影便定格在瞬间,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惊了屋内二人的神思。
红衣男子滞了滞,他看了看卿词,最终还是不甘地在唇角印下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进来。”
他抚了抚白衣女子乱了些许的鬓角,对门外说道。
“是。”
说话之人正是漾华。
他依言推门而进,看了一眼屋内动作有些许亲昵的两人,便垂了头,只恭敬地说道:“公子,沐云京城刚传来消息,说是一众大臣都向国主提出想和御风国结盟,共同对抗雪帜国的想法。”
“那国主他意下如何?”
“像是有想答应的意向。”
漾华如实答道。
“你这样说,莫不是边境的战事出了乱子?”
霍景阑略一思索,问道。
“正是。”
漾华的神色凝重起来。
卿词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问道:“进来,边境何时起了战事的?怎么我一无所知?”
“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霍景阑说了半句,便不再打算详细说下去。
漾华飞快地抬头看了红衣男子一眼,心中不由感叹。
他追随了公子多年,每次总会被他对小姐的那份关怀备至所折服。
就这次而言,边境出了战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而是命令自己修书一封回沐云京城,推荐新晋的将领前去边境应战,只是不知那将领究竟出了什么纰漏,在赢了雪帜国两战之后便节节败退,被攻下了好几座城池。
若不是情况危急,他实不想敲门惊扰屋内的二人,自小姐醒来的那晚之后,谷中之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他们不再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这其中的波折与挣扎又有谁能真正看得清呢?
大概只有当局者才能真正感受到这当中的滋味。
“你在谷中好好养伤,这些事情不必你担心。”
霍景阑想了想,补充道。
“若你要出谷的话,我并不阻止,但求你平安就好。”
卿词隐隐猜到漾华进来禀报的目的,纵然心中不舍,脸上还是不露半分。
他有他的使命,她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
“我的好卿词,我还未说走,你就要开声赶我出谷么?”
语气之中略带无奈。
“嗯?我赶你走?”
她看了漾华一眼,“这次漾华来不是让你回沐云京城助国主一臂之力吗?”
漾华触到卿词的目光,略有尴尬地应了一句:“听国主的意思,貌似是这样。”
“若我说不走,留在谷中陪你又如何?”
“景阑?”
“公子!”
卿词和漾华都望向红衣男子,但见男子唇畔带笑,眼中一片泽亮之色,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漾华,你先下去休息吧。”
红衣男子挥了挥手,并不多说。
“景阑,你方才所说之话当真?”
卿词待漾华走了之话才问道。
“怎么?你也想我回京吗?”
霍景阑挑了挑眉,淡淡问道。
我自然还是不想。
卿词心中道。
可是此时却容不得她任性,她一扬眉目,语带坚定:“你早去早回,我,无论何时,都会在谷中等你回来。”一如往日那般。
而事实上,自霍景阑十五岁之后,他们便聚少离多,为筹划如何推翻鱼落国后 的政权,报他们双亲的大仇,他可谓是煞费苦心,又要兼顾帮她夺药的重任,二人见面的时间愈发地少了起来。
有一年生日,他又是赶不回来和她庆祝,后来才从绿依口中得知,她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灯影之下等了他一整晚。
她和他,一心一意想着这是对放一年一度的生辰,不能怠慢,可是那一年,他终是再次失约,没有能给她一个完美的庆祝。
而现今,他们仅仅回谷十多天,又接到雪帜国迫不及待攻打边境的消息,而国主也有意想与御风国结盟,这三方的局势似乎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
隐隐察觉那名形容风流的蓝衫公子又在筹谋着什么,而这次的筹谋不仅牵涉到三国之间的局势走向,他心中有预感这次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里面,也必与自己深深在乎的白衣女子有关。
只是不知,那蓝衫公子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霍景阑细细思索,全然没有察觉身旁女子愈加苍白的脸颊,手背上覆盖的沁凉骤然滑落,隐隐感觉到白衣女子身上传来的颤栗。
霍景阑一惊,马上转头看她,只见卿词两手死死攥住衣襟,额头之上已布了一层密密细汗。
“卿词,你如何?”
霍景阑知道她心疾发作,当先伸手点了她的几处大穴,又从背后缓缓灌输内力助她缓解痛楚,然,白衣女子没有像以前那般立刻舒缓下来,她的嘴唇变得死灰,心脏绞痛胜过万千刀割,眼前一片模糊的红与绿,像有许多蜉蝣在虚空中晃动,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男子的容与颜,但,最终只是徒劳。
有什么东西像是从跳动的心脏那处倏然绷紧,然后“啪——”的一声,无声无息地断裂开来?
卿词苦笑,清郁眉间尽是疼痛,这又是第几次,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脉又断了一根?
自被掳出谷以来,她的心疾便频繁发作,手头上没有有效的药物医治,“宁舒香”在一定程度上虽起到了镇静心神的作用,可那始终是辅助的手段,关键是要有人从外面输送内力助她呼吸。
可是赵泫尘是什么人?
毫不怜香惜玉,每每看着她痛至半死,才伸以援手,助她稍稍平复呼吸,有好几次,卿词觉得自己都快要疼痛得死过去。
他对她又是怎样的一种恨,怎样的一种报复,竟令她每每想起他看她的眼神,都会无端害怕。
那段被逼远走大漠的日子她已经不想再多作回想,战争硝烟弥漫,瘦骨嶙嶙的百姓,明明自己有能力医治他们,却有心无力,他让她看见了这个世界最丑陋的一面,也让她深深感受到他对她的好。
一波痛楚过去,卿词轻唤一声,“景阑,若再有机会,我们再出谷一趟,去去晴雪川,去去蝴蝶谷,你说可好?”
“好好,你说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霍景阑仍是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给她,尽管他已经发现这对她的心疾毫无用处,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到头来对她一无所用,这样的结果又怎令他不心惊?
卿词已经痛至眼前发黑,只能循声辨人,胸前的衣襟已被她攥皱,她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这才舒展了眉头,唇露一丝逸笑,便再也不省人事。
那个由始至终待她最好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相依为命十多年的景阑。
“卿词?卿词?”
红衣男子轻唤了几声,他看着她紧闭的眉睫,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蓝雨。”
他向着门外高喊了一声,立有一名男子推门而进。
当看见晕倒在红衣男子怀中的女子之时,心中不由一沉,他问道:“公子,小姐她?”
霍景阑只弯腰抱起白衣女子,将她安置在床上之后,才开声吩咐:“你传信回京城说我迟几天再回去,另外,再请颜筝过来一趟,为她把把脉搏。”
红衣男子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他只一遍遍地抚着那熟睡之人的鬓角,重瞳魅影绚烂,似要将这人的模样深深刻在脑中。
“是。蓝雨知道。”
蓝雨低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脑海中还残留着和方才莹白绡帐之下红衣男子温情的侧影。
这样的情景他不知看到过多少次,他很久之前便开始跟随霍景阑,知道他最疼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那种疼爱的程度简直到了溺爱的地步,甚至令他隐隐觉得这已是超出了兄长对妹妹的爱。
自无意之中碰见了那件事之后,他才更确定他家公子的心思,红衣男子在漫天满地的曼珠沙华之中轻轻覆上熟睡女子唇瓣的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只因当时的情景实在是过于震撼,又实在是过于唯美,他只手捧一条软毯,怔怔地停在原地,不忍扰了他们。
若说曼珠沙华红得似火,红得悲烈,那么他一生爱穿红衣的公子是不是是那曼珠沙华的化身,义无反顾地爱着他的妹妹?
蓝雨摇了摇头,只觉他们二人以后的路还是极其艰深,即使小姐已经明白了公子对她的心思。
迟几天回去便迟几天吧,就让他们二人好好聚一聚,若错过了这次,到二人下次再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了。
窗外白梅依旧怒放,纱灯青影跳跃,洒下模糊暗光。
颜筝紧皱着眉头不知多久,指下肌肤冰凉,腕间脉搏跳动微弱,他花了很大功夫才捕捉到她的一丝脉息,这一诊,已过了一个时辰。
那名红衣男子始终候在床边,神情不见波澜,唯微蹙的长眉泄了他一丝的不安。
终于,青衫男子收了手,他微叹一口气,耳畔便响起红衣男子低沉的嗓音。
“颜筝,你诊得如何了?”
颜筝抬眸瞥了他一眼,似在斟酌着语句。
可是无论他怎样委婉,仍是瞒不住她的病情。
最终,他还是轻逸出一句:“清如的病情不容乐观。”
早便料到他会有如此一说,可是真正听见的时候,浑身还是不由得一震,一种惶恐的战栗感已蔓延至全身。
“若将十味药集齐来医治她,痊愈的机会有多大?”
他还是将关键的问题问了出来。
“若说腿疾的话,康复的机会很大,但若说心疾的话,可以说是毫无帮助。”
“如此?”
霍景阑闭了闭目,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那她的心疾现时可有办法医治?”
“若然镇魂心谱都对他的心疾无效……”
颜筝顿了顿,似是不忍再说,他看了看红衣男子有些许恍惚的眼神,最后在那个还是把“药石无灵”这四个字吞了下去。
他又怎忍心将这四个犹如千斤重的四个字说出来?
无论对对方,还是对自己而言,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心中都最清楚不过。
只因他们都深深地爱着她。
青衫男子忽然想起一事,本就不安的心再次沉了沉,“公子,你可记得每年冬至清如都要渡劫?若然今年连镇魂心谱都失效的话,那么……”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尚有一法可以施行,你暂且不用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她的心疾。”
霍景阑忧心忡忡,脸上那股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无踪。
“清如她的心疾是天生的,这点公子你比我们清楚……”
其实经过了雪夜逃难,她仍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到了现在,他再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医治她的心疾。
唯一能延长她寿命的方法便是静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大概还有多长的日子?”
霍景阑沉吟良久,终是颓然出声。
“……最长不超过一年。”
颜筝的语气亦是沉重,灯芯跳动爆响,屋内是压抑的死寂。
“不超过一年吗?”
霍景阑苦笑出声,心中已是疼痛难挡,十味药他只取了七味,还有三味的下落无踪,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愿望,其实不用她说,他便知道,每次看见她呆呆地看向高不见顶的香樟树顶之时,他总会独自离开,只因他不忍看见她蕴满憧憬与向往的眼神。
知道她的愿望却不能助她实现,那是多么地令人感到沮丧与挫败。
就连现在,他想医好她的腿疾也无能为力,更遑论医治好她的心疾?
“她大概何时会醒?”
“这个说不定。”
颜筝定定端详着床上睡容安静仿佛永不醒来的白衣女子,心中一痛,昔日与她讨论病症、共同医治病患的情景又一一涌至脑海之中,这样的日子日后怕是所剩无多了吧?
“这次出谷的长期颠簸加之又受了重伤没有及时休养,她的底子已经彻底虚了,这次心疾的发作来得汹涌而迅捷,那便说明经她的身体已到达了极限。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或者昏睡才能护住她心脉的一两点。”
颜筝缓缓叙说,说到最后竟忍不住想要伸手一触那人幽白的脸颊。
然,那袭鲜妍的红衣却唤回了他的神志。
霍景阑目带警惕地看着他,重瞳惑处暗起波澜,他稍稍挡在卿词前面,说道:“颜筝,你还是帮她开几贴药吧。”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端倪。
“刚才失礼了。”
颜筝自知理亏,拱了拱手,便行至桌旁研墨开始书写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