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诣见她这般坚决,只是无奈的沉默。
她与温陌君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情仇,还有家恨。
甚至是更深的东西。
“你为何入宫?”苏珝错见鬼诣沉默了,偏过头问了他一句。
鬼诣放开了手,走到一旁摊开了纸,答非所问道:“这几日娘娘好生在宫中静养,忌心事重重,郁结于心,多去外面走走应该可以好得快些。”
苏珝错见他回避,缓缓的坐了起来,蹙眉继续问:“温陌君为何要你入宫?”
鬼诣写字的动作行云流水,不曾停顿,眉眼都专注的看着宣纸。
“温陌君身上的毒为何至今都未解,那是什么毒?”
苏珝错的一再询问,鬼诣都不去理会。
最后苏珝错起身站了起来,冷着脸,沉着声道:“他的毒与苏曼吟有什么关系,或者苏曼吟身上有什么东西对他有利,才使得他这般纵容苏曼吟为所欲为。”
鬼诣的手一顿,瞠目望着宣纸,那一刻他的眼底尽是白苍苍的一片。
乾和殿外,温陌君一袭金袍,尊贵俊美,苏曼吟一身黄色宫装,华贵优雅,两人没有坐在殿中,而是屏退了四周的人,坐在了院内的莲花池前。
那里的莲花早已开败,只余下一片清浊的碧绿色,池底有着一群结伴成群的锦鲤在其中欢快游戏。
温陌君亲自为苏曼吟斟了一杯茶,烟雾袅袅,茶香四溢,温馨至极。
“蔓吟,你喝喝看,这是你最爱的龙井。”温陌君放下茶壶,微笑以对。
苏曼吟望着他,眉眼尽是温柔,浅尝了一口,只觉茶香欲醉,让她甘愿沉溺。
“陛下所泡乃是绝品,臣妾自然爱之。”
“蔓吟,你随朕入宫已有一载,朕很高兴你将后宫的事处理妥当,让朕无后顾之忧。”温陌君也喝了一口,笑容更显温纯。
苏曼吟见温陌君竟然夸了她,心思沉浮间,已有了一定的猜测,“陛下今日找臣妾来,不知陛下想说什么。”
温陌君低眉,放下了茶杯。
苏曼吟轻轻一笑,笑容里多了好几分的苍凉,“不管陛下想让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是没有怨言的,陛下若是有所求,不如明说。”
“蔓吟,虽然当初你嫁给朕非你所愿,也非朕所想,但是相处一载,朕纵然对你有所怨怼,也是有所消减的。若非你事事针对阿错,朕想与你之前也是有几分情分的。”温陌君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在池底嘻戏的锦鲤。
苏曼吟知道他今日自然是有话要说,但是不想他会这般直白的说出他对她的看法,若非苏珝错,他们之间也会有几分情分。
但是这个情分,始终不是她要的真情。
“陛下这番话让臣妾汗颜,臣妾嫁给陛下便是随心之举,无论陛下如何想,臣妾都是没有怨言的,但是后宫之事很多注定就是悲剧,并非仅存在于臣妾与庄妃。”她说着,眼中的悲色更加明显,“而且臣妾知道若非臣妾对陛下有用,臣妾也不会安然至今。父亲也不会以此为筹码交换她的自由。如今陛下跟臣妾说情分,就是代表您与臣妾之间……夫妻缘分已尽。”
温陌
君意外的扬眉,看着眼前这个五官与阿错有几分相似的苏曼吟,他知道她是聪明的,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敏感致此,聪慧至此。
夫妻缘分已尽,便是他们交易的开始。
“你想要什么?”温陌君知道自己总归还是对她有所亏欠,不说她对自己的心意,就说她为自己蹉跎的这些岁月,也是自己无可奉还的。
苏珝错听着温陌君的话,轻轻一笑,娇美的五官处处显伤,“陛下与臣妾之间的情分虽然不长,但是臣妾想要的,难道陛下真的一分不知吗?”
“若是朕没法给的,那……”温陌君不是不清楚,而是给不了。
今生今世,纵然与她磕磕绊绊,但是心中的独钟终究还是只是那个人。
“那臣妾宁可什么不都要,只求陛下不要轻易忘记臣妾。”苏曼吟苦笑,既然给不了,那就不要。
这样至少还能留得一分田地。
温陌君目光一顿,望着苏曼吟的目光隐忍而又深刻,似是触动,似是哀伤。
鬼诣为苏珝错看过病后,走到了殿外,苏珝错独自坐在殿中,楚衔玉见鬼诣走了出来,看了看里面悄无声息,低声道:“如何?”
鬼诣摇摇头叹息道:“心病还得心药医啊。”
楚衔玉有所领悟,斟酌了半分后道:“你先去外面等我一刻,我想与她说几句话。”
鬼诣清楚他与她之间曾有过起始于止的夫妻情缘,而且他与她之间有童时友情,或许会有几分作用。
点头走到院中等候,元香看着两个人交互交谈,知道那些话不是自己能听的,安静的站在不远处。
苏珝错站在殿中,望着窗外依然紧紧压抑的天色,仿似一场狂风暴雨迟迟得不到宣泄。
“珝错。”一声轻缓自外间传来,带着些许沉湎与惆怅。
“衔玉。”苏珝错暗暗低头,透过垂幔望着笔直站在帘外的那个身影。
“其他的我不想多说,更不想劝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善待自己,不要为难自己。”楚衔玉的声音含着无限的关切。
“你的意思,我明白,鬼诣的意思,我也明白。而他的意思,我正在试着明白。”苏珝错低声回答,声音却含着丝丝悲戚。
“如今后宫云波诡谲,你若是需要,可尽管跟我开口,或许我无法许诺你事事可如愿,但是护你周全的话,我还是可以拼尽全力的。”
楚衔玉的声音穿透垂幔的缝隙,字字清晰震耳。
苏珝错目光一陷,不知该如何回答。
往昔的时光如同被柔风吹起的涟漪,层层在心头回荡。
甚至使得她记起了她即将成为他新娘的那一夜,他说:“今生我不愿亏待你,同样我也希望你是如此,若是你的心还是无法做到甘愿,那你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吧。”
他与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共经了不少的欢乐,也品尝不少苦涩。
既然她与温陌君回不到从前,那么她就没必要再累及他。
“多谢将军美意,这份情谊本宫会牢牢记住的。只是本宫自己的事,还望将军不要插手。”
楚衔玉知道她个性刚绝,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也知道她会拒绝自己,但是当真的亲耳听闻了这份拒绝,他还是有些忧伤。
从小他与她之间就熟知熟识,他清楚她一步步爱慕着陛下,也知晓她一寸寸被逼至悬崖,可是每一次他都是旁观者。
为她的幸福而幸福,为她的悲哀而忧伤。
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这一次,他却想做点什么,哪怕是倾尽所有,哪怕是依然如昔,那他也无怨。
至少也算是对自己,对过去,有了一份交代。
至少自己以后也会无憾。
“珝错,当你还唤我衔玉的时候,我就会为你不惜一切。”
说完之后,他一转身子,步伐昂阔,决绝离去。
苏珝错见他快步走了出去,仿佛是很怕听到她接下来的拒绝一般,不由无声一叹。
如今她这边的处境就如同一个大的墨缸一样,她不想再有人被她拖入其中。
可是为何偏偏还有这样一头扎进来的人。
与此同时,她不禁苦笑,那些被世人唱诵的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和世人争相想遇的缱绻深情都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到后来还是这样一份昔日友情成为她心头最后的感动。
到底是情深不寿,还是情浅难系。
晚间时候,苏珝错没去赴承德殿那头的晚宴,而是独自呆在殿中,独自安静。
大概一个时辰后,元香从殿外走了进来,恭敬的跪在地上,“娘娘。”
“那边可有什么需要本宫知道的消息?”苏珝错靠在软榻上,一派的闲散自在。
元香瞥见苏珝错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低下头诚惶诚恐道:“回禀娘娘,承德殿那头除了娘娘,其他妃嫔都在,席间陛下与苏妃娘娘格外的恩爱,蕙妃娘娘始终安然不动。青瑶公主问及过娘娘为何不参宴,被陛下给搪塞了过去。之后青瑶公主说她喜欢风露殿外的翠竹,遇冬不枯,特请陛下将她安置在了风露殿。”
苏珝错听到前面没有动,听到青瑶住宿风露殿的时候,却沉了眼色,“那么青瑶公主便是今夜入住了?”
元香以为她会在意前面陛下与苏妃恩爱的事,不想她在意的竟然是后面这一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按照规矩,是今夜入住。”
“本宫知道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苏珝错动身朝她挥了挥手,道。
“是,奴婢告退。”元香恭谨的退下。
青瑶,风露殿,这是意外?
她轻轻一笑,这个青瑶公主是凤灵献出的贺礼,还是埋在诏月的一颗棋子,实难预料。
“娘娘。”刚退下的元香再次来到了殿门前,请示道。
“何事?”苏珝错侧头,不悦问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打扰她?
元香听出了她的不悦,硬着头皮继续道:“御膳堂的人说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给娘娘送晚膳。”
“本宫不吃,让他们退下。”苏珝错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元香听后有些惊讶,随即答:“是。”
外面小小的骚动了一阵,又恢复如常。苏珝错自始至终都会出去,现在来关切她作甚,继续他的温柔乡,美人谷何尝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