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常在得宠了,这与三年前的光景全然不同,皇帝没有顾忌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在乎另外四位新人的感受,董鄂葭悦成了乾清宫的常客。
半个月后,那些曾自以为是实则早就不被皇帝所喜的贵人们,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尊大,无不客客气气,而董鄂葭悦温顺好相处,比起景仁宫来,仿佛更招人喜欢。
元曦在屋子里问石榴:“我到底哪儿招惹他们了?难道我不温柔,我不好相处?”
其实女人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愿巴结佟元曦,如今却愿意给新得宠的小常在好脸色。
陈嫔一语道破:“景仁宫和你我都是一样的,不到最后都憋着口气不想认输,眼门前这位可不一样,你们心里都明白,没得争了。”
当年佟佳氏头一个被留牌子,结果被丢在角落里从此不闻不问,要不是她削尖脑袋钻到了慈宁宫得到太后眷顾,只怕这会儿还在那角落里窝着。
但董鄂氏呢,一进宫就风风光光,三年来女人们还是头一回听说,乾清宫里可以谈曲儿唱戏,皇帝竟然还有这闲情逸致。
帝王恩宠表现在各方各面,悦常在身上的衣裳,也随着她所受的恩宠越来越华丽,再不是初进宫时一身白底素蓝的小常在。
这一日早晨,坤宁宫前请安,悦常在穿了一身鲜艳的橘色褂子,上面绣的是百蝶穿花,盈盈一动,仿佛能在这深秋时节,看见蝴蝶围绕着她。
元曦早晨听说三阿哥不大舒服,去了一趟阿哥所,这会儿才迟迟地来,一身银色的软缎袍子,只在肩膀袖口和裙底绣的简单纹样,这天刚好也是灰蒙蒙的,虽说显得气质高贵,但目光一转,眼睛里就只剩下鲜亮的悦常在。
“臣妾给佟嫔娘娘请安。”悦常在走上来,彬彬有礼。
“不必多礼。”元曦虽客气,但没再多说什么,撂下她,径直走到了巴尔娅的身边。
皇后宣各位进宫,说些家常话,想当年的坤宁宫,简直跟刑部大牢似的,谁能想有一天,还能这么轻松自在地说闲话。
皇后提起乾清宫的琵琶声,悦常在便命冬燕取来琵琶,当众弹奏了一曲。
其实在座各位也多少会些琴棋书画的技艺,可惜无处施展,也就顾不得显摆了。
正热闹时,皇帝传来旨意,三天后出宫行围,皇后与众人同往,要在围场住三天。
如此好事儿,人人都急着回去准备行装,坤宁宫这儿很快就散了,皇后却喊住了陈嫔元曦几人。
待其他人走了后,皇后问道:“我知道我进宫前,你们帮着太后一道协理六宫的事?”
陈嫔与宁嫔面面相觑,不知皇后什么用意。
年轻的皇后一脸为难:“其实刚才,我并没有要悦常在弹琵琶余兴的意思,我话说了半截,被她们起哄带偏了。”
陈嫔稳重地问:“娘娘的意思是,本该提醒悦常在不要在乾清宫弹琵琶?”
皇后叹息:“是啊,这话都没说完呢,变成那样,我反而不好开口了。”
三人心里此刻,几乎是一样的心情,皇后也太软面好说话,如此要怎么才能在后宫立威,前一位太强势,这一位太软弱,都太极端了。
可皇后也不傻,便和气地笑道:“你们替我去说吧,你们也是一宫主位的娘娘,身份高贵,吩咐一个常在也是可以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商量着如何去劝一劝她,最好让她明白轻重,别惹皇上生气。”
陈嫔毫不客气地说:“娘娘,这事儿是难办的,皇上既然喜欢听悦常在弹琵琶,不让弹了必是我们的不是,皇上一定不高兴。”
皇后也明白,轻轻叹:“那要怎么办才好。”
宁嫔道:“既然横竖都是件不高兴的事儿,不如就把这件事算在咱们头上,别把娘娘牵扯进去。就当是我们劝悦常在要懂规矩,别坏了乾清宫的庄严。”
皇后没吱声儿,心里是乐意极了,但不敢露在脸上,显得自己占人家便宜。
陈嫔见宁嫔主动揽事,心中恼恨,便道:“既然你是这个意思,那就你去说,不然我们三个人一道去,敢情以多欺少不成,回头吓得人家花容失色,在皇上跟前越发不好开交。”
她一转身,问元曦:“佟妹妹,你说是不是?”
元曦一直没开口,和皇后对视了一眼,她知道这是太后交代给皇后办的事儿,结果皇后没办成。
皇后比秀女们还早一个月进门,元曦常来常往慈宁宫,早就发现,太后很担心皇后站不住中宫的地位,将来被妃嫔们爬到头上去。
“臣妾愿意和宁嫔娘娘一道去交代这件事。”
元曦想帮一帮皇后,或说是帮太后分忧,不论如何,皇后差遣她们,也是一种办事儿的途径,压得住她们三人,底下的人也能收敛些。
宁嫔倒也乐意拉个人一起扛,自然没有异议。
除了坤宁宫,陈嫔喊住二人道:“你们都是有儿子撑腰的,自然比我站得住脚。我是不敢惹皇上,也不敢招惹什么宠妃的,你们别把我搀和进去,我只想在储秀宫里,吃一口太平饭。。”
元曦欠身,宁嫔亦让开了路,由着陈嫔扬长而去。
“我们走吧。”宁嫔道,“早些交代清楚,免得皇后娘娘记挂。”
咸福宫里,董鄂葭悦正立在屋檐下喂鹦鹉,这只五彩斑斓的鹦鹉是皇帝最新赏赐给她的,她说了一句,白天很闷,皇帝就送来这只鸟给她解闷,这件事宫里人都知道。
乍见二位娘娘来,悦常在很是惊讶,迎到院子里来,请她们进门坐,命冬燕赶紧上茶。
宁嫔淡淡地说:“不必喝茶,我们来有件事想交代妹妹,只是说出来有些不愉快,还望你能体谅我们的用心和好意。”
元曦淡淡一笑,没开口,来的路上就说好了,宁嫔一人来讲,她在边上坐着就成。
其实宁嫔心里也明白,皇后那么软面的人,怎么可能主动要求董鄂氏别在乾清宫弹琵琶,必定是太后压下来的事,她帮皇后分忧,也就是为太后分忧。
悦常在谨慎地看着二位,问道:“娘娘们只管吩咐,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
“错也不是错,你才进宫不知道的事儿多些。”宁嫔开门见山说道,“乾清宫是皇上日常理政所在,虽非太和殿那般庄严肃穆,可大臣们来来往往,也是很严肃的。乾清宫里夜夜笙歌,传出去名声不好,妹妹你看是不是往后想法儿哄皇上,做些别的事来解闷取乐?”
悦常在惊愕地问:“是真的吗,宁嫔娘娘,乾清宫不能弹琵琶?”
元曦颔首,宁嫔亦点头,对悦常在道:“妹妹你看,往后是不是劝着皇上些,来得好?”
悦常在竟是跪下了,连连告罪道:“臣妾当真不知道有这么样的规矩,臣妾该死,多谢二位娘娘提点,好让臣妾不至于酿成大错。”
宁嫔朝元曦看了眼,眼神里似乎说:这小常在原来是这么老实的吗?
元曦这会儿才开口道:“请起来吧,不是什么死罪,也没有明文的规矩,乾清宫里摆宴时,不也歌舞升平吗?但平日里,还是庄重稳妥些好,我和宁嫔娘娘没有别的意思,望你不要误会。”
悦常在含泪道:“臣妾进宫就得宠,心中很是忐忑,其他的贵人姐妹们,见了面说说笑笑,臣妾很想向她们讨教一些什么,就怕开了口变成是臣妾故意显摆。”
宁嫔笑道:“没有的事,大家都是一家人,齐心侍奉皇上,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我……和佟嫔娘娘。”
这件事比想象地顺利,董鄂葭悦果然如传说的那般好相处好性情,离开咸福宫,宁嫔对元曦说:“我倒没什么,你心里怎么想?”
元曦淡淡一笑:“还不是一样?”
两人在此分开,冬燕四下张往后,跑回来说:“真有趣,她们来显摆自己是一宫主位吗?”
悦常在坐在妆台前,轻轻擦去泪花,已不是方才那般谦卑怯弱,她冷冷一笑:“接下来,就看我怎么对皇上说了,她们是真的不知道,皇上很喜欢听曲子吗?这都跟了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