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八旗军围攻豹河西岸码头的是承德府参将阿克图,他是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手下的猛将,也是应豫亲王本格的要求特地调到荣禄旗下增援,作为存泰的副手协助防卫宽城,对于面前新军背靠豹河构筑阵地的做法,他此刻也在仔细观察。
所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都是在非常时刻才会采取的作战方略,这广东新军可不是战场白丁,完全没有必要选择在宽城门口来这么一出……除非对方有什么诡计阴谋!
只是,他现在观察下来,对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阴谋可言,恰恰相反,过河的这支军队看起来是准备要好好的守卫渡口,以接应后续部队继续渡过豹河,否则也不会构筑这么个弧形的阵地,把整个渡口都给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而事实上,豹河渡口说是个渡口,其实就是个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码头,除了用木头和木桩子搭建在河边的几处短栈桥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依托防卫的建筑,唯一可利用的,不过是豹河西岸一片略高于地面的宽厚河堤。
唯一让阿克图感到惊讶的是对方土木作业的速度,从一早发生交火,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时辰,对方非但在强渡过河后击退了艾尔朗的骑军,而且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渡口周围挖得千疮百孔……满地都是各种土堆!
之前在宽城衙门里商议时,那帮子白痴幕僚和军官都是一个个信心满满,声称要出来给予这些笨蛋新军一次彻彻底底的歼灭战,在他们看来,这码头根本就是个死地,非但退路仅有几条小船,而且正面有多条通道,开阔平坦,完全无险可守。
而在平地上。马队配合步兵的进攻,绝对不是区区一千人的敌军能抵抗的!而对方要构筑工事,在这些八旗老爷眼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八旗老爷们挖挖战壕,那也要征发个几千民夫,对方根本不可能有征发民夫的机会,那怎么会有成型的工事呢!
现实却着着实实给这种想法的八旗军官一个狠狠的耳光,眼前这密密麻麻、而且颇为奇怪的土堆式样工事,而且还包括大量挖掘在路面上、深浅不一的坑道……很明显,那是用来对付骑兵冲锋的。虽然未必能阻滞骑兵,但是确实会对马队的冲锋造成影响。
唯一让阿克图略感定心的是斥候观测到渡口确实没有更多对方援军出现,依着前面斥候探听到的消息,敌军的数量应该维持在千人左右,无论如何,自己在兵力上掌握了绝对的主动,在对新军阵地进行初步的探查后,他一挥手。下达了进攻命令。
现在新军的阵地其实是一个以码头为中心的半圆以及距离半圆500米的营房两个互为犄角的阵地,而码头阵地以鱼鳞状辅助阵地向外一直扩张到营房阵地外围,形成互为间的火力支援。即便营房阵地无妨防御,也能提供掩护撤退的火力。
所以,阿克图在考虑一番之后,选择了两个他认为重要的突破点,一个就是从营房左侧的位置发起对营房阵地的攻击,这里可以避免被另一侧的码头阵地火力夹击,但缺点是,这边附近有一处水沟,部队推进到位置前,为避免在路上就被营房的火力集中。必须先绕远路。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情,相比挨子弹,士兵们对于多走一点路那是绝无二话而,在他圈定作战方略时,两个营的兵力已经开始向营房左翼运动。不过,问题还是暴露了出来,在跨国小河沟附近的时候,竟然遭到潜伏在营房外围对方的士兵的远距离狙击,密集的人群,让对方在六七百米的距离上依然获得了很高的命中率。
虽然仅有不到10个远距离狙击的位置在游动开火,但是,对左翼参加袭击的八旗军士气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甚至有一名把总也在行军中莫名其妙的挂掉了,而八旗军队伍的素质,在此时此刻暴露无遗,士兵慌慌张张的散开趴下,最终在军官和督战队的大刀下这才恢复了秩序。
另一个进攻点则选在了右翼靠近堤坝、比较平坦地方,他命令一个艾尔朗领500蒙古骑军配合两营步兵发起进攻,说实话,他对这一侧的进攻还是寄予了很大的期待,而他亲自指挥两个营由正面发起佯攻,当然,若是正面能够突破,佯攻自然会升级为全面进攻。
随着战鼓的敲响,这块东西长不足5公里,南北最宽处不到3公里的长方形战场上,双方投入了近7000人展开了争夺胜利的厮杀。
“轰……轰……轰……”八旗军的五门火炮发出了吼叫之声,炮弹带着嘶嘶的破空之声直扑阵地外的营房,集中营房外墙和栅栏的炮弹立刻掀起一片漫天的尘土,伴随着四处纷飞的碎木、泥灰,让整座营房左翼立刻变得模糊不清。
营千总黄柯早已跑到营房右侧的观测位,他和潘信两人早就明白,目前对阵地最大的威胁自然不是八旗军那不知道从来学来的混乱队列进攻,而是对方突然冒出来的这五门火炮,仔细观察对方架设在土坡顶上的火炮,在观测到第一次炮击后,他十分意外的判定那应该是60mm左右的野炮,不过应该是稍嫌老式的前装炮。
***八旗军,这是从哪里搞来这种拖动方便的野炮……黄柯心中腹讥了一番,继续观测起远处敌军炮兵的装填来。
不过从刚才炮击的效果来看,炮击的威力相当不错,尤其是对于这种木石结构的营寨墙壁!只是八旗军炮兵的水准明显并不咋滴,第一轮射击中,观测了一下,五法炮弹中仅有一发直接命中防护墙,在墙壁上崩坏了一个一尺多的口子,其他几枚炮弹虽然也落在营盘周边,不过,却没有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他立刻猫着腰跑回了中央的阵地来找潘信商议。
负责左翼营地防卫的是10营的把总韩成,在看到哪几门黑乎乎的火炮转向自己这边的时候,他早就让分布在防护墙后的士兵立刻进入后面的壕沟,只留下少数观察位监视对方动向,这次遭遇的八旗军可比之前在喜峰口、独石口激战的敌军火力要好上不少,这让他提高了警惕。
他猫着腰在防护墙后面来回叮嘱士兵,“王大,你们小队去一定要守好这个射击位,你们的3支80冲要组成交叉火力,不要急于开火,他们炮击左翼的防护墙,肯定是想从你们这边突破……”
刚叮嘱了一半,地面猛的一震,正面的防护墙上立刻腾起一阵黑烟,一大片泥土和灰尘劈头盖脸就把后面韩成几个弄的灰头土脸的,紧接着,又有几声爆炸,左侧的一处早晨刚刚加固过的土木栅栏轰然倒塌。
旁边观察位的士兵急匆匆猫腰发出了警告,“炮击要停了……左面阵地……敌人上来了!”听到警告,韩成顾不得继续叮嘱,拍拍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王大,猫着奔向刚才坍塌的土墙右侧的射击点,这些土墙……原本就没指望他们能抵挡住敌人!
看到营房外墙被火炮打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后,阿克图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腰刀向前一指,一队早已准备好的八旗步甲兵在几个军官的压阵下,举着手中的步枪快步向前压去。
压阵的军官则扯着嗓子给士兵鼓气,“兄弟们,缺口打开啦,里面没几个活人啦,冲进去干掉里面的汉人,杀一个赏银5两,杀一个当官的赏银20,占领这处营房,大伙儿都有赏钱……”
此刻,对面阵地的反击还是只有零零星星ak02步枪的点射,而这边八旗军早已闹的热火朝天,正面的防御阵地这么轻易就被自家火炮打开了至少一丈多宽的缺口,而且对方竟然没有什么人来抢修,这些刚才还有些怯阵的八旗兵都开始暗暗揣测,后面防守的敌人必定是死伤惨重。
只是,揣测永远只是揣测,头顶上炮弹飞过还在一轮轮打在对面那座原本看起来并不坚固的大营上,而当这整队的八旗兵有些散乱的步兵方阵靠近到500米的时候,他们才领会到真正的死亡威胁。
走在第一排的最左边的是镶黄旗出身的前锋校麟锐,他也是红带子的出身,所以能在步甲兵混个小官,不过,现在他可没有一点幸运的感觉,自从年前北京城的王爷们逃到东北,八旗在东北祖地的快活日子就到头了,听说汉人要来杀光满人,所以,原本每户只给一个名额吃旗饷,现在每户都可以吃三个旗饷的额度了。
而他则从百长升职为前锋校,但该死的事情是,不知道王爷们从哪里请来了一些毛子教官,而队伍中开始装备各式各样的火器,只是据说毛子那边给的火器价钱不便宜,所以自己营中也只有300杆伯丹步枪,其他人装备的还是原来的前装枪和王爷们最爱的抬枪。
该死的毛子教官带来更要命的命令是,像他这样底层的军官,必须站到队伍左侧第一个的位置,同时要求,必须推进到200步才能进行第一轮齐射,这让他每走一步都诅咒该死的毛子一回。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