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治是傍晚才去的周家,他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周家全家都在,但是面上的神情都不似往日轻松,周禄开门看见他,硬挤出来的笑容难看的让谢希治差点以为那是哭。
周松倒还好,依旧笑容满面,除了面色苍白,别的都没什么。还笑着给谢希治让座,跟他寒暄了两句,然后就推说昨日喝多了酒不舒坦,跟春杏上楼去歇着了,留周媛和周禄招待他。
周禄说出去烧水煮茶,将空间留给了周媛和谢希治。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谢希治看周媛也不似往日活泼,就压下自己的心事,先问她发生什么事。
周媛抬眸盯着他定定看了半晌,摇摇头:“没有,是阿爹昨日回来太晚,阿娘生气了。”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们拉着他去了那种地方。”这是唯一最合适的借口了。
谢希治了然,不由有些尴尬,实在不知从何劝起,只能简短“哦”了一声。
周媛没有什么心情跟谢希治说话,她一直在想是谁在查他们,现在所有最直接的证据都指向欧阳明,但昨日偏偏就是欧阳明给周松解了围,让他能顺利脱身回家,可是除了欧阳明,还会有谁盯着他们呢?
她默默思索,也没注意到周禄进来给谢希治倒茶。
“三公子今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周禄随便找了个话题跟谢希治聊。
谢希治答道:“一早出城回了一趟家里。”
家里,家里?周媛忽然回神,她蓦地转头去看谢希治的脸,恰好撞见谢希治抬眸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谢希治冲着她笑了笑。
周媛没有反应。
是她太疏忽了,谢希治早过了成亲的年纪,谢家又有意让谢希治娶他姑母的女儿,上次李夫人甚至还撞见了自己,谢家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自己竟然也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一天。
周媛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问谢希治:“怎么突然回去了?昨日也没听你说。”
谢希治目光轻移,停顿了一下才答道:“昨日我大哥来寻我,约我一同回去探望祖父祖母,恰巧姑母和姑丈一家也来了,”说到这里,他赶忙加上一句,“不回去还不知道,原来欧阳明有意求娶我姑丈的次女。”
欧阳明求娶李家女儿?李家好歹也是世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商户做继室?周媛有些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你姑丈同意了?”
“应是同意了吧,有吴王做媒,此事自然没有不顺利的。”他看周媛不太相信,想了想,又解释,“李家二娘不是我姑母所出。”
原来是庶出,怪不得。她就说李夫人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把女儿许配给欧阳明?
这样说起来,谢希治岂不是差点做了欧阳明的姐夫,噗,周媛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希治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发笑,但见到她终于露出笑容,总还是高兴的,就笑问道:“人家两家定亲,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周媛吐了吐舌头,强忍着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想到欧阳大官人与你叫姐夫,就忍不住,嘻嘻。”
“……”这有什么好笑的?谢希治心里很郁闷,心说谁要跟欧阳明做连襟?可是看周媛终于露出笑容,恢复往日调皮神色,他又不忍心责备她,只能郁郁说道:“不许开这种玩笑。”
周媛又吐了吐舌头,收了笑容,问他:“可你李家表妹的婚事不是还没定?怎么就轮到妹妹了?”
谢希治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干脆摇头:“此事本与我无干,我也没有多问,并不清楚他们的打算。”
原来欧阳大官人忙着求亲,怪不得有些日子没来了,周媛琢磨了一圈,想到谢家有可能正盯着自己一家,脸上的神情不由又紧绷了起来。
“十娘,此次我祖父做寿,打算订一些点心……”谢希治看周媛又绷起了小脸,忙另寻了话题来说。
谁知周媛此刻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他们家,于是她一听了谢希治的话就说:“我们家里忙不开,有个伙计刚辞了,连常庆楼和珍味居两处都支应得有些忙乱呢!”
谢希治听说就问了两句周家请伙计的事,周媛只说那伙计不好好做活,别的也没有多说,不料谢希治听了沉吟半晌,竟然问道:“早先你们在临汾不是也开铺子么?身边就没有一两个能干忠心的下人?南下的时候怎么不带了来?像如今这样总是临时寻了人来,自然多有不凑手的。”
周媛听了他的问话,不由凝目在他脸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想看出他是不是有什么用意,偏偏谢希治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有一刹那的躲闪被她捕捉到了,于是周媛立刻在心里武装起了自己,故作镇静的答:“还下人呢,我们一家都不知道是怎么脱身出来的,当初的事,我都不敢回想。”
谢希治明显松了口气,顺着周媛的话说:“也对。”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问周媛,“当初在临汾开铺子的时候,里里外外也是四郎一个人忙活么?”说到这里转头找周禄,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出去了。
他确实太不像一个兄长了,这样殷勤周到,分明是一个下人该做的事。
“早先开铺子是与伯父家合股开的,生意多是伯父他们在照管,阿爹和哥哥倒都没有多插手。”周媛说着早就串好的词,心里更加惊疑,他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些?是回谢家听说了什么吗?
此刻的谢希治心里也是疑虑重重,他自然不愿怀疑周媛所说的话,可理智上又觉得这一家人相处的模式确实有些奇怪。不提别人,就说周媛,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实在有些超然。
以前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周松偏爱女儿,继母也不敢管她,可昨日和今天听了大哥的话以后,他将认识周媛以来所见到的事细细想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心里突然有些恐慌。最后他反省应是大哥别有用心,所以就将此事抛开,先来见周媛。
他以为他可以不想这些,只相信周媛就好,可是在有机会探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么?那倒真难得,如今四郎竟然一人就能支应这么一大摊事。”
周媛心又沉了沉,她微微低头,叹了口气,说道:“自母亲去世后,哥哥就像一夜长大似的,凡事都要顶在我前面,但凡能为阿爹分担的,他都要自己去做……”她口里编着谎话,越说越溜,心里却越来越堵。她这是在做什么呢?对一个刚刚敞开心扉准备去爱的人撒谎,是不是太可笑了?
她语音落寞,说到最后忽然消声,听在谢希治耳朵里,只以为她是心疼哥哥难受,立刻反省自己的判断,也许周禄就是早熟呢?他关爱谦让妹妹比旁人稍微过了些,也没什么不妥的啊!自己为什么要听了大哥的挑拨呢?
“四郎确实很懂事,这样吧,以后你们这里若是缺人了,就告诉我,我叫人去寻几个勤恳可靠的来。”谢希治不欲周媛难过,当下就表示要出手帮忙。
谁知周媛抬头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同意,“眼下先这样吧,有常庆楼和珍味居的主顾在,家里已经过的不坏,我们也不想让哥哥太累。”
谢希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就没有再多说,又安慰了她几句。
周媛心乱如麻,敷衍了几句就要送他出门,“阿娘很不高兴,你先回去吧,我今日就不送你了。”
“那好,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去寻我。”谢希治也觉得自己不适合留太久,当下就顺着周媛的意思起身告辞,临走前又跟她说,“明日我要去吴王府拜见太妃,你若有事就留个话,我回来以后再来看你。”
周媛扯了扯嘴角:“我没什么事,你若是回来的晚,也不用过来了,何必奔波。”敷衍着打发走了谢希治,她回身进堂屋,接着上了二楼。
“应该是谢家。”周媛开门见山,跟周松和春杏说道,“眼下看来他们还没有查到什么,可是长此以往,难保不被他们查出什么来。还有盐城那边,万一给他们查到了罗家……”
春杏闻言立刻咬住了下唇,周松忙出言安抚:“你们都先别自己吓自己,姓罗的人所在都有,春杏他们那个村里就有好几家。再说就算查出春杏入过宫又如何?他们谢家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出春杏曾经服侍过谁,京师和宫城有韩广平把持,他们谢家还伸不进去手。”
周媛却有些焦躁:“你不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们!今日谢希治已经探问我们在临汾的事了,难保谢家不往临汾去查,只怕我们一日不与谢希治断绝来往,他们一日就不会罢手。”
周松并不怕他们去查,欧阳明都没查出什么来,难道谢家就那么神通广大,一查就查出端倪了?可是周媛所忧才是重点,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自然无法匹配谢家三公子,谢家的人如果查不出什么,就只会把他们当做普通商户,是断不会同意谢三公子与自家公主的婚事的。
好在谢三公子也不是那等只唯长辈之命是从的人,周松沉吟了一会儿,开口安抚周媛:“你别担忧,三公子已有打算,咱们只小心防范,安心等着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周松表示,没有那个功能还要背黑锅什么的,实在太悲催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