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治还没出了吴王府的门,就遇见了来寻他的大哥谢希修。
“父亲来信,说他公务繁忙,中秋恐怕抽不出身回来,让你我二人先去接母亲和阿平回来。”谢希修抽出一封信递给谢希治。
谢希治展开信一目十行看完,问:“何日启程?”
谢希修看了一眼杨宇,杨宇摆摆手:“我这里好说,你安排一下就可以走了。”
“那就后日吧。”谢希修转头跟谢希治说,“你回去准备一下,后日我们先回家里跟祖父辞别,然后启程去徐州。”
谢希治答应了,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杨宇点头,亲自送他出去,还不忘嘱咐:“我今日跟你说的事,你好好想想。”
谢希治回到家先让人收拾随身衣物,自己在家里转了几圈,正想去周家看看,长寿忽然奔进来回报:“净贤师父托人送了帖子来,请公子明日去大明寺试试新菜。”
“试新菜?是他手痒痒又想下棋了吧?”谢希治低声嘀咕了一句,接过那用粗纸写就的帖子翻了翻,随手扔在桌案上,想了一想,又捡起来塞进袖中,起身出去找周媛。
周媛跟春杏此时正跟张大婶在说话,“……这次实在躲不过,也只能让大贵去了。”张大婶一脸愁容,“听说北面正在打仗,不会叫咱们扬州府军也去吧?”
眼下府军正在征兵,说是缺员严重,要多补一些进去,待秋收后就要开始操练,张大婶家两个儿子都到了年纪,千求万求,最后还是得让大儿子领了名额。
周媛安慰她:“不会的。府军多是为了戍卫,就算朝廷要打仗,也不会征调咱们这里的府军,您别担心。其实入了府军也没什么不好,不是还有饷粮么?”
“那能有多少啊?上面多少长官呢?”张大婶深深叹气,“刚娶了媳妇,眼看着再有两年就能出徒了,倒出了这码子事。”
春杏和周媛忙一起安慰她,只让她往好的地方看,张大婶感激她们的好意,又说:“多亏娘子心善,留了二喜在这里学徒,不然我们一家真是……”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抬袖擦了擦眼睛,忽然伸手拉住春杏的手说,“娘子,若是哪一日你们寻到亲了,要离开扬州,就把二喜也带着吧!”
周媛和春杏都是一惊,狐疑的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张大婶。
“我们家的情形您也知道,他爹身子刚好些,给大贵娶了媳妇已是勉强,二喜也不小了,我们夫妇却是一时无力再给他打算,要不是能跟着小郎君学徒,日子哪还有盼头?”张大婶目光盛满希冀的看着春杏,“我们自然盼着您一家长长远远留在扬州,可万一有一日,您寻到了亲要走……”
周媛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大婶这是说什么呢?我们何曾想要走了?就算是寻到了亲,如今我们已在扬州站住了脚,如何就能轻易再挪动?您放心吧!”
张大婶看了看周媛,又看向春杏,直到看见她点头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想来是我想错了,前日有人托李娘子来寻我打听人,说的人事都与您家相仿,我听那人说是寻亲的,就以为是您家要寻的亲,还让李娘子回去多问几句那人是哪来的……”
“大婶见到了那人?他们都问了什么?”周媛的心一沉,接着又剧烈的开始跳动,她等不及张大婶说完就快速的问了出来。
张大婶摇摇头:“是问李娘子打听的。李娘子说是个北面口音的人,家里有亲戚南下,断了消息,那家亲戚也是一家四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好像是问了李娘子一些娘子的事。”
春杏有些慌张,她抽出了被张大婶握着的手,问:“都问了什么?李娘子怎么答的?”
“问了年纪样貌,说话什么口音,李娘子嫌那人打听女眷不像话,并没跟他说。他就又问郎君和小郎君,李娘子说不知,他就托李娘子帮着打听,李娘子见了我说起这事,我就想起您说要寻亲的事,寻思着莫不是您家亲戚寻来了?正想问问您,要不要见见?”张大婶看着母女两个都很紧张的样子,还以为真是亲戚寻来了呢。
周媛和春杏略略放心,她寻思了一下,跟张大婶说:“不瞒您说,我们家南下既是寻亲,也是躲人。大家子里那些争产的事,想来您也听说过,我有些叔叔伯伯很是强横,我们一家不得已背井离乡,实在不愿再跟他们扯上纠葛。可若有万一,是外祖家或未来嫂嫂家的人寻了来,错过岂不可惜?您能不能先替我们去见见?”
张大婶当下就拍胸脯答应:“有什么话小娘子只管吩咐。”
周媛就教了张大婶几句应对的话,又谢过她:“多谢大婶了。”
张大婶忙说:“当不起当不起,不过是些许小事,你们放心。”
春杏也嘱咐了她几句,然后又去厨房取了些剩下的点心让她拿回去,亲自送她出门。她眼看着张大婶出了门,正要关门回去,一转头却又看见了远处走来的谢希治。春杏轻轻掩了门,回身进去跟周媛说了。
周媛本来正在沉思,听见谢希治来了,心中又添了烦恼,她叹了口气,对春杏说:“你上去吧,我打发他。”是不是跟他断了来往,就能换取往日的安宁呢?
可是一开门看见他含笑的俊朗眉眼,心就不由自主又软了下来,周媛有点无力,请谢希治进来,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唔,临时接到一封信,后日要启程去徐州接我母亲和六弟,所以早早回来收拾。”谢希治一边扫视了一圈院子,一边答。
周媛很惊讶:“怎么突然去徐州?”又看见他的目光,解释道,“我阿娘阿爹在楼上,阿爹有些不舒坦。哥哥出门了。”练划船去了。
谢希治先问周松:“周郎君没事吧?”
周媛摇头:“没什么大事,喝多了酒,有些不适。”让谢希治进了堂屋坐,又给他倒了茶。
谢希治这才答先头的话:“我父亲公务繁忙,可能得八月底才能回来,就让我们兄弟先去接母亲回来过节。”正好他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先告诉父母,因此倒很愿意走这一趟。
“唔。”周媛略微松了口气,他离开一下也好,自己可以冷静想一想后面该怎么办,也省得谢家总盯着自己家。
谢希治对她这样平淡无奇的反应有些失落,于是就又加了一句:“路上来回须得十一二天,到了可能还得耽搁两三天,这一去总得半月。”
周媛眨眨眼:“哦。”
“……”谢希治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十分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回来就得回家去过节了。”
他不知周媛算计着时间,过完中秋就快到谢岷的寿辰,到时谢家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应是没那么多空闲来理会自己家,心里顿时蠢蠢欲动,哪还有空闲理会他的情绪,只又短短应了一声:“好。”
谢希治很想吐血,他坐在那里无言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说起来意:“大明寺的净贤和尚给我下了帖子,说请我明日去试新菜,我们一道去吧。”
周媛听了先蹙眉,觉得当此非常时刻,实在不适合跟他出去招摇,于是抬头就想拒绝,可是一对上他那双闪着光芒的眼睛,再想到他马上要离开扬州,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周媛的心就又软了下来。
“那我明日一早来接你!”谢希治看出周媛的犹豫,也不给她拒绝的空间,直接就定下了约。
把明天的约定下后,谢希治又问了两句周松的情况,顺便宽慰周媛:“长辈的事我们不好开口,他们自会妥善处置,你不要担心了。”
周媛接受了他的好意,“我知道,多谢你。”她不得不把满腹心事放下,拿出往日无忧无虑的模样和谢希治说笑了几句,然后催他回去,“明日要去大明寺,你今日还不回去看着好好收拾东西?”
谢希治见她脸上有了笑容,又想到明日还有约,也就没有再赖着不走,起身笑道:“我怎么瞧着你巴不得我走呢?”
周媛故意板起脸:“是啊,就是看你整日来看得烦了,快走吧!”
“将来只怕还有更让你烦的时候呢。”谢希治自己嘀咕了一句,然后耳朵一红,悄悄笑起来。
周媛没听清,侧头问他:“你说什么?”
谢希治清咳一声:“我说,明日等我来接你。”然后就红着耳根快步出了周家,回家去了。
晚间二喜又跑来传了一次话,说那个探听周家的人又来了,还让李娘子引着去了他们家,那人还拉着二喜问了许多关于周禄的事,二喜早有戒备,说的滴水不漏。
周媛听二喜学的那人的问题,多大年纪、长得多高、样貌如何、有没有胡子,对二喜好不好,有没有留二喜住过,甚至还问二喜给没给周禄倒过恭桶,就差问二喜有没有看过周禄光着身子的模样了。
“那人虽带着些北面口音,可我瞧着并不像北面的人。”二喜总结道。
周禄看他语气很肯定,就好奇问道:“你如何就这么肯定他不是了?”
二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松,答道:“他说话跟师父和郎君不一样。”说完想了想,又接道,“有时候还有点像扬州人。”
“他还问什么了?有没有问娘子和小娘子?”周松插嘴问道。
二喜答道:“他问了我娘几句,我娘说你一个大男人好不好问人家女眷?也不害臊?他就讪讪的没有再说。”
周松又问:“他是怎么问的?”
二喜答道:“他就问娘子和小娘子多大年纪,平日怎样称呼,又问娘子娘家的事,听说还问了李娘子,娘子喜欢绣什么花,做什么样的衣裳。”
“你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周媛忽然开口,“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家院子外面有没有什么生人?”
二喜想了想:“我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怕那人还在,还特意躲起来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外面就有集市,往来的人也多,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
周媛眉头紧紧皱着,嘱咐二喜:“这些人不安好心,你下次悄悄来的时候,从后院的门进来,你不是有钥匙么?记得背着些人。”
周松也点头,又让二喜回去也跟张大婶说说,当心那人再来,然后让周禄送他出去。
当晚周家的灯早早就灭了,周家四人却并没早睡,而是围坐在二楼桌前悄悄商议了良久,直到夜半时分才各自去睡。
大家端午节快乐哟,今天都吃了什么粽子?
我最喜欢鲜肉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