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看周媛似乎有些不相信,就笑道:“难道你看着谢公子是那种唯尊长之命是从的人么?若真是那样,他就不会独自居住在城里了。养病是个谁都看得出来的借口,虽然这些与他父母的支持不无关系,但他自己本身必定就不是个肯让人搓圆捏扁的主。”
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一样不能决定自己的婚事?周媛默默想道。
谁知杨重居然也问到这个问题:“谢公子年纪不小了吧,可曾婚配?”
“……”周媛转了转眼睛,“应是没有成亲,至于有没有定亲就不知道了。”不是说那时候去徐州就是要相亲的么?
还没成亲啊,可惜,他家里既然肯容他拖到现在,必定是想要结一门上好的亲事的。可惜十娘已经嫁过一回,他们兄妹又没有争权夺势的欲望,恐怕难以促成这一对了。
周媛看杨重似乎在思量什么事,她不想让他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跟谢希治身上,就故意开口转移话题:“反正谢家是要保杨宇了。局势会如何变化,眼下还不好说,但居安思危,七哥,万一有朝一日,大秦真的落入他人之手,你可有什么打算?”
杨重听了她的问话,很感兴趣的反问:“十娘有何高见?”
“……我没有高见,我全听七哥的。”周媛笑嘻嘻的答道。
杨重屈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慢慢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说出来怕你笑我异想天开。”
周媛立刻收了笑容,挺直脊背好好坐着,正色说道:“你说,我保证不笑。”
……,杨重斜了她一眼,自己反而笑了,“我到郁林以后,虽然俸禄定时都有宋俊着人送来,一分一毫都不少,可总归还是不太够使。要养满府的人,像你说的,居安还得思危,我就让人想法去掺合了采南珠。”他看周媛不太明白,又解释道,“合浦就在郁林西南方,距此不过两百余里。合浦进贡的走盘珠你也见过的。”
原来如此啊,他居然还掺合了采珠业,这可是很赚钱的行当!周媛赞叹道:“七哥真有本事!”
语气之狗腿谄媚,让杨重都受不了了,干脆不理她,继续说自己的打算:“合浦有个廉州港,原是海上商船往来停靠的大港口,不过近些年海上往来商船多东移到泉州登岸,廉州港渐渐冷落起来,我在那里停了一艘海船……”
周媛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叫不谋而合,这就是!
“从廉州出海绕过琼州岛,再向东南方航行不远,就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海岛。我听说,有些上面还住着人。”杨重看周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还有兴奋的神情,心里有些意外,当然,更多的是高兴,终于有人对自己的打算感兴趣了。
周媛简直想称赞杨重一句:“人才啊!”他竟然能想到出海,并且找好了退路!真是太棒了!
“七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弄到的海船?可也找到了舵手船工?”
杨重答道:“买的呗。买完船你七哥就一穷二白了,哪还有钱再招舵手船工?慢慢来吧,我还想在船上装几个炮筒,再说外面海岛也得去探探路,提前做一二安排。我瞧着他们至少也得折腾几年才有结果,咱们也不用着急。”
周媛点头:“我来的路上听说许多流言,都说吴王有造反之意,还有人说,”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玩味,“韩广平与兰太后,私交不浅。”都交到宫廷内帷去了。
“这是谁散播的?”
周媛笑答:“我猜是桂王。之前在柳州作乱的乱民被宋俊击溃之后向北逃逸,有许多都被桂王收在了旗下,他还纵容乱民出去劫掠。”
杨重还是第一次听说桂王的事,当下叫人进来铺纸研墨,自己开始在纸上列:“北面有张勇和王敖旧部,东面有杨宇,这边还有桂王,韩广平的日子不好过呀。”
周媛看这样不直观,索性挑了一支最硬最细的笔,在纸上约略画了一张地图,然后估摸着大概方位,在图上点了几个点,分别标上“张”“王”“吴”“桂”等字,然后又在中间画了一个大圈,写上京师,再把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点了一个点,感叹:“还好,离我们都远。”
兄妹俩对着这张简易地图研究了一个上午,直到信王妃派人来叫他们进去吃饭才罢。
其后几日,他们两人多半都是聚在一起研究时局并互通有无,偶尔杨重会单拿出来谢希治挑逗一下周媛的神经,奈何周媛早已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事,杨重探不到什么,也只得罢了,后面渐渐不再提起谢公子的事。
过了端午以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周媛跟杨重该沟通交流的也都说了差不多,于是就把自己的家当交了大半给他,让他拿去用在需要的地方。
杨重本来不要,开玩笑说让她留着当嫁妆。
周媛失笑:“我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嫁给谁呀?”
“有哥哥给你撑腰,想嫁谁不行?”
周媛摇头:“算了吧,没的连累人。再说咱们都打好了主意,一看势头不对就要出海避难,到时候人家怎么办?”
杨重理所当然答道:“带着呀!人多才热闹嘛。”
……,你以为是去春游啊!还人多热闹!“你想的倒简单,那人家的家人呢?”周媛哼道。
“都带着啊!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出海的时候,把满府里的人,只要愿意去的,就都带着。”杨重豪气的说道。
周媛回道:“你也说了,得人家愿意。你以为谁都跟你我似的,恨不得离家千万里,此生再不做杨家人!”
杨重一想也是,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没事,此事也不急,咱们慢慢看呗,有合适的就嫁,没合适的,哥哥养着你。”
“那就是啊,暂时又没合适的,我留什么嫁妆啊!你先拿去使,将来若是真要嫁人要嫁妆了,你再给我置办也不晚。再说了,非得我嫁么?实在不行招一个上门女婿,连嫁妆都省了!”周媛又把东西推给了杨重。
把杨重听的直笑:“你倒有豪情壮志。好,这些我先拿着,将来哥哥十倍还你。”
周媛撇嘴:“跟我还要分你我,那我在你府上白吃白住,是不是还得交个伙食钱?”说完不理他,扭头找两个侄子玩去了。
两个侄子,大郎五岁,二郎两岁多,都是好玩的年纪。大郎很聪明,喜欢支使弟弟去做事情,比如踢毽球,都是他踢,让弟弟去捡。二郎比较憨厚,让他捡就乐颠颠去捡,捡完了还满脸笑容给哥哥送回来,服务态度堪称一流。
大郎看弟弟听话,偶尔也让他踢一下,可惜二郎还处于圆滚滚加小短腿状态,时常伸腿却踢不着毽球,惹得大郎一阵大笑,然后就不给他踢了。
有周媛加入以后,大郎就要求跟周媛比着赛踢,周媛看小胖子二郎捡球辛苦,就说让他也一块比,跟自己一帮就是了。
一开始大郎不知就里,想着二郎那水平,有他没他一个样,也就答应了。不料他这个姑母十分可恶,总是让他先踢,看着他踢了几个,就依样也踢几个,然后把毽球给二郎,让二郎踢。这样一来,只要二郎能踢中一个,他们就赢了,就算二郎踢不中,那也是平局。
几轮之后,总是输的大郎就不乐意了,非要拉着他的小厮入局,周媛倒也爽快,当即就答应了。谁料就算加上了小厮,也依旧不是周媛的对手,接连又输了三轮之后,好胜的大郎终于忍不住,哭了。
信王妃听见哭声出来看,大郎见了她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刻扑过来抱着她腿更加大声的哭了起来。
周媛笑嘻嘻的抱起有些害怕的二郎,走近信王妃解释:“大郎怕输哭了。”
“我才不怕输!”大郎立刻抬起带着泪痕的小脸高声辩解。
周媛低头问他:“那你为什么哭啊?”
大郎答不上来。
周媛就亲了亲二郎的脸蛋,说:“你看二郎天天给你拾毽球,踢不到毽球被你笑都没有哭,你做哥哥的,输几回怎么就哭了?”
“嗯嗯,乖乖不哭。”二郎听见姑母夸自己,就跟着点头说道。
信王妃终于明白了,当下也跟着笑道:“瞧瞧,弟弟都知道乖乖不哭,怎么你输几回就哭了?”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给大郎擦脸。
大郎终于想起要摆兄长的威严,把眼泪忍了回去,仰头对周媛说:“我回去再练,下回一定赢姑母!”说完看了看弟弟,加了一句,“也教弟弟踢。”
周媛和信王妃一齐夸了一句:“大郎真懂事。”然后带着他们兄弟俩进去吃东西了。
晚间吃饭时,杨重进来听说了此事,趁着儿子们不在,斜了周媛一眼,说:“你这是报当日之仇吧?我不就是赢了你几局象棋么?”
“你是只赢了我几局象棋吗?你赢完了,还看着我苦练学棋谱,在旁边说风凉话,等我练完了你却不跟我下了!”周媛愤愤的回道。
杨重听了哈哈一笑,跟妻子说:“瞧见没?她一准也是跟我当初一样,等大郎练好了,就不跟他比了。”
信王妃无奈:“你还好意思笑,都是你这当爹的做的孽,倒要儿子来还。”又看着周媛说,“你们俩还真是亲兄妹。”都是一肚子坏水。
周媛听了嘿嘿一笑:“嫂嫂你别听他的,我肯定跟大郎比。”
这样欢乐温馨的日子过久了,周媛偶尔再想起扬州和京城,都觉得像是前生似的,什么外面的风雨啊都离的很远,她也渐渐长了些肉,脸上更多了光泽。
这一日她正欢快的吃着荔枝,脑子里还回放着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1”的时候,周禄忽然窜了进来:“公主,宋使君和谢三公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人喜欢小孩子的方式,表达的会比较像欺负~
看在作者出差还双更的份上,乃们可要勤快留言哦~
注:1出自苏轼《惠州一绝》(我爱荔枝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