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刚商议定了如何写信,前院就来人报讯,说两位娇客要走。三人彼此对看,最后杨重开口吩咐:“就说谢公子跟着我出门了,请两位小娘子自便。”
等内侍应了出去,谢希治拱手道谢:“多谢七哥。”
“不用谢我,既然你本无意,宋姑娘家里又要为她定亲,就还是避着一些嫌疑为好。”杨重难得正经的说了一句。
谢希治点头:“七哥教诲,我记下了。”
杨重瞟了一眼旁边的周媛,说道:“该谢我的,明明是她!”
……,就知道他变正经是不科学的!周媛翻了个白眼:“写你的信吧!”
杨重提笔蘸墨,一边写一边与周媛商量措辞,一封信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写好,写完三人传阅了一遍,杨重又亲自誊抄好了晾干,才封起来交给谢希治,让他安排人送出去。
“对了,杨宇信中怎么说?”光顾着说杨川的事,忘了杨宇那边了。
杨重拎起信纸递给周媛,“就是客套话,说谢大公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请我原谅,又说他本是好心,也是为了大秦江山,并无他意,让我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唔,他这不是骂你么?你与谢…大公子一般见识了,就是量小,不能容人。”周媛扫了一眼那封信,随手又放下了。
杨重瞪了周媛一眼:“别胡说!杨宇好歹是我们堂兄,还是怀仁的表兄,别没大没小的。”
谢希治深吸了一口气,问:“还有正事么?”
周媛、杨重:“……”
三人在杨重书房一直躲到那表姐妹两人上车走了,才一起出来,周媛要进去找信王妃,杨重则要跟谢希治一块下去看看新开垦的地,杨重临走不放心,嘱咐了周媛好几句:“不许胡说!”
“你不胡说,我自然不会胡说。”周媛笑眯眯的扭头进后院,上楼去找信王妃,“嫂嫂累坏了吧?”
信王妃歪在榻上,看见周媛进来,坐正了一些,笑骂道:“知道我累,你还躲出去!这会儿知道进来了,刚刚怎么不见人影?”
周媛坐到她旁边,笑嘻嘻的答:“那个宋十五娘我实在招呼不了,也只有嫂嫂才有这本事应对她呢!”
信王妃摇了摇手中团扇,似笑非笑的接了一句:“她倒没什么难应对的,不过是个天真直爽的小娘子,难应对的是另一个。”
“哦?那位马家小娘子说了什么让人为难的话不成?”
信王妃瞥了周媛一眼:“你不是都躲在窗下听见了,倒还来问我?”
这嘴快的侍女!周媛讪笑道:“我没听几句就被七哥拎走了……”说到这又捂嘴,“嘿嘿,嫂嫂,我可没说哥哥也来偷听了呀!”
“要不说你们才是亲兄妹呢!”信王妃往身后隐囊上靠了靠,缓缓摇着团扇,慢悠悠的调侃周媛,“好好的非得躲起来偷听,倒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周媛自然不想提起谢希治透露的意思,所以只能应下这个偷偷摸摸的名儿,“嘻嘻,我这不是好奇她们为什么来么?”
信王妃还以为周媛是为了宋十五娘,于是就笑道:“这事你倒不用多虑,我瞧着还是宋姑娘一厢情愿,婚姻大事,可没有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自己就定下的,何况人家男方全无此意呢!”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周媛不由分辩,“谁多虑了?我只是不愿应酬她罢了。”说完又问马大娘,“那马姑娘到底怎么惹嫂嫂不快了?”
信王妃不像杨重,并不对周媛穷追猛打,只顺着她的话答道:“马姑娘这么伶俐的人儿,怎会惹我不快?说来也怪,我自问并没什么可让她图谋的,她怎么对我如此恭敬殷勤?”尤其是有宋十五娘在旁边比着,这份殷勤越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来马大娘还是嫩了点,说起来也奇怪,她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怎么这么热衷给杨重做妾?就算杨重是亲王,也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做正经夫妻好吧?还肯如此卖力讨好嫂嫂,莫非她什么时候见过杨重,爱上他了?
还是谁给她画了个大饼,说有朝一日杨重能问鼎帝位,她也能入宫封妃?也不是没有可能,长期寄人篱下的人,常会向两个极端发展,一个是极端自卑,总觉自己矮人一等,事事退缩向后;一个是极端要强,一定要站的比别人高,心里的怨气才能平息。
也许她就是想在婚事上压宋家的表姐妹一头?可说到底还是做妾呀,真不能理解。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信王妃看周媛发呆,忍不住追问道。
周媛回过神,应道:“啊?没有,我也想不通呢。咱们也并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啊,都躲到岛上了,以后说不得还要仰仗他们呢!”
信王妃皱了眉,思量半晌,还是没头绪,把扇子一放,叹道:“罢了,不管她了,她若真有所求,早晚会露出来。我有点犯困,你要不要一起眯一会儿?”
“嫂嫂睡吧,我回去睡。”周媛从信王妃这里出去下楼,回自己住的小院,也睡了个午觉。
睡醒以后,大郎带着二郎跑来找她玩,她想着今日还没教大郎认字,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正院,在厢房门口教孩子们背《千字文》。
大郎记性甚好,现在一口气就能背上十几二十句,“……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他正背的起劲,眼角余光却看见院门处有人进来,不由转脸去看,惊叫一声:“谢先生来了!”
“有你这般背书的么?”杨重听了先皱眉,“做学问最忌三心二意!”
大郎看父亲板起脸,知道他是认真的,忙老老实实认错,周媛看了有些心疼,却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驳杨重的话,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
谢希治忙开口打圆场:“我听见大郎刚才背的甚是流利,这是学了多久了?”
“从郁林折腾到琼州,早先学的都快忘光了,这是这些天刚背起来的。”周媛替大郎答了,又说谢希治,“早先就说请你帮着给寻个先生,你应的倒爽快,现在先生在哪呢?叫我这个半吊子来教,怎么教得好?”
杨重开口替谢希治说话:“这怎能怪怀仁?这几个月就没个安稳时候,哪有心思访寻先生?现今上了岛,只怕更难了。”说到这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谢希治说道,“我真是糊涂了,眼下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先生在么?谢三公子才名远播,教导个把顽童,应不在话下吧?”
他倒顺竿爬上树了……,不过让谢希治来教倒也合适,当下周媛就推了推大郎的脖颈说:“傻孩子,还不快去拜见先生?”
大郎看看他爹又看看周媛,麻利的奔到谢希治面前行礼:“学生拜见先生。”
谢希治哭笑不得,这兄妹俩连句话也不让他说,就让孩子拜师了,当下也只能蹲□扶住大郎,温声说道:“我才疏学浅,实当不得先生二字。不过,帮大郎开蒙认字,倒也还能勉强胜任。”说完站起身看着杨重笑道,“只要七哥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大郎先头识字都是跟着十娘学的,有事你只管问她,我先进去看看慧娘去。”慧娘是杨重和信王妃的小女儿,本来该当叫大娘,但有周媛在,这个排行也不好论,索性就按乳名称呼慧娘了。
二郎本来在旁边就听得无趣,一听父亲说要去看妹妹,忙甩开小短腿追了上去:“看妹妹!”
嗯,杨重还真是一直乐此不疲的给自己和谢希治创造机会啊,周媛默默感叹。
“进去坐吧,”周媛指了指厢房,对谢希治说,“现在有先生了,也该正经教一教了。”
谢希治一笑,牵着大郎的手跟着周媛进了厢房,周媛把大郎最近认字的情况跟谢希治说了说,又把大郎写过的字拿给他看,然后就功成身退,“我去叫周禄做些冰碗吃。”
她去厨房溜了一圈,跟周禄一块取了些今日谢希治刚带来的冰捣碎,又将桃子和樱桃切碎,与碎冰一起加糖搅拌。再取几只琉璃碗,将碎冰舀进去,然后拿了两个托盘,一个给叶儿,让她端了两碗送去给杨重和信王妃,另一个自己放了两大碗一小碗,端着去厢房跟谢希治和大郎吃。
她回去的时候,新任教书先生谢希治刚教大郎认了两个字,看见周媛端着吃的进来,就与大郎说:“今日也有些晚了,就先学这两个,一会儿吃完冰碗,按我说的,把每个字写二十遍。”
二十遍……,好可怜的娃,周媛一般都只让他写十遍而已,不过大郎并没表示不乐意,他乖乖点头,然后眼巴巴看着晶莹剔透的冰碗。
周媛失笑,把那小碗递给他:“慢点吃,吃快了肚子疼。”又递给谢希治一碗,自己端了最后一碗,一边吃一边跟谢希治说话,“你小时候也是这样习字的么?”
“嗯,我二哥常常羡慕我可以不用去学里,写字背书也不像他们那么辛苦。他们习字至少要练五十遍,每日学的诗词文章,第二日若是背不出来,或是背的错了,都是要挨戒尺的。”谢希治想起往事,眉眼都带了笑意,“不过二哥也就是白抱怨,他可从没挨过戒尺,过目不忘,说的就是他了。”
周媛听了有些难以置信:“世上真的有过目不忘之人?我瞧外面都快把你二哥说的神了,可惜一直没机缘一见,听说谢大才子才比子建,貌胜潘安,不知属实否?”
谁知谢希治居然点头:“待你见了他,就知传言不虚了。”
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人!周媛还是有些不信,光看谢希修,怎么也不相信谢希齐名副其实,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谢家能养出卓尔不群的谢希治,那么再养出一个才貌双绝的谢希齐,似乎也很正常。
“你说的倒容易,我们现在避居海岛,说见就能见了?”说这话的时候,周媛实在没有想到,本来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大才子谢希齐,竟然真的很快就现身琼州,与他们当面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