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赞快马疾驰之下,骤然中伏,危急中以衣衫当盾牌来使,纵然他内力浑厚,一轮箭尽,他自己也是余势已衰,双脚刚刚落地,眼见一箭骤至,来不及闪避,只觉心口一凉,长箭已贯胸而入。
端木赞立足不定,踉踉跄跄退出几步,仰天便倒。
“端木赞!”甘以罗心胆俱丧,放声嘶喊,手中长剑舞成一团白光,脚下奋力,向端木赞疾掠,在他身子落地瞬间,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却被他身子一冲,一同摔倒。
耳畔,呼喝声、惊呼声、马蹄声响成一片。甘以罗已经无瑕回顾,急急起身,望向怀中男子,颤声唤道,“端木赞!”
方才,绿珠的一番言语,又将她带回八年前,那日日的凌虐羞辱。而那一切,只是在心头掠过,她心中,已了无恨意。
但,她实在不知道,如今她不恨他,是因为这八年来,他对她的好,还是,仅仅因为,他是无缺、无忌的父亲。
而此刻,望着怀中满身是血的男子,压在心底的情感,骤然抬头。这一刻,她才恍然惊觉,这个男子,早已在她心里,只是,她从不愿去想,也从来不愿承认罢了!
泪水,滚滚而落,微颤的手指,抚上他胸前的箭尾,却不敢触碰。
“端木赞!”泣声低喃,她的心底,是如此的不甘。
八年来,她为家国之仇所遮蔽,竟然从来不知道,她心底早已有了他。如今,生死关头,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却,转眼就要失去。
含泪的呼唤,将他从迷蒙中拉回。端木赞艰难张眸,对上上方,泪痕满布的面庞。“以……以罗!”低喃的声音,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听的清楚。
只是……那滚落的清亮珠泪,竟然带给他一丝振奋。强忍着伤处的剧痛,端木赞勉力抬手,慢慢向她面颊探去。
清亮的水滴,落在他的手上,那触手的温热,令他的心,掠过一层喜悦。她,是在为他落泪,是吗?她心里,终究有他,是吧?
远处林中,弓弦声再响,将发未发之际,只听马蹄声疾,由远而近。“绿珠!”林中一声惊呼,一支羽箭发出,却射向了半空。
绿珠对林中的呼唤充耳不闻,双眸,死死锁上甘以罗怀中的男子。“端木赞!”马蹄声,不稍微停,伴着女子急切的呼唤,向地上相拥的二人奔来。
林中众侍卫齐声大呼,“王上、王妃……”奋力厮杀,急欲脱出重围,而,空有效忠之心,却相救不及,眼睁睁瞧着绿珠手中的长刀,向甘以罗后心疾劈而去。
“端木赞!”甘以罗低唤,对身周惊呼声,金刃劈风声充耳不闻。手指,在男子苍白的面颊轻抚,心底,一片迷蒙混乱。
双臂收紧,将他的头,更深的埋入怀中。泪水,不可止歇的滑落……滑落……生死对她,似乎已再无意义,她只想揽紧怀中的男子,一生……一世……
娇美的面容,带着深深的痛楚,浓浓的绝望。端木赞仰起头,痴痴凝注。
天地,仿佛变成一片混沌,万物,皆似无声,那插入胸口的羽箭,正将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抽离。而,他的眼中,唯有这个,为他伤心落泪的女子。
他盼了多久?仿佛一生,仿似一世,他都在期盼,都在等待。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长刀的刀锋,已至甘以罗后心,眼看就要将
她劈为两段。林中侍卫,忍不住大声惊呼,另一边林中,却传来邬合得意的笑声。
喧闹嘈杂中,一条人影突然从林中疾闪而出,快如流星,向马背上的女子扑去。
绿珠长刀疾劈,眼看可以立取甘以罗性命,心中刚刚一喜,却闻右侧风声疾起,还不等她回头,只觉身子被人狠狠一撞,“啊”的一声低呼,滚落马下。
那人身子跟着滚落在地,即刻疾跃而起,大声喝道,“公主,快走!”扑上前,在甘以罗手肘一拂,一把抢起端木赞的身子,向赤红马上抛去。
甘以罗神思恍惚中,对身畔争斗充耳不闻,骤然间,只觉手臂一麻,手中顿时一空,端木赞的身子已经被人抢去。
甘以罗一惊回神,疾跃而起,喝道,“你做什么?”长剑疾闪,向那人咽喉抹去。
那人身子后仰,避过一剑,不退反上,一手抓住她的后心疾抛,喝道,“上去!”
端木赞重伤,甘以罗早已心神大乱,所使招数,已不成章法。此时一剑走空,只觉后心一紧,身子一轻,已被人腾空丢起,向赤红马上落去。
那人连着两声大喝,那声音,竟然是那样熟悉。
甘以罗心中微动,头脑倒也一下子清醒过来,眼见端木赞的身子也正向赤红马上落去,忙张臂抱住,双腿疾出,足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身形微转,已轻轻巧巧落在鞍上。
那人大喜,喝道,“公主快走!”右手衣袖一摆,左掌向赤红马后臀重重一拍。赤红马吃疼,唏溜溜一声长嘶,奋起四蹄,向旷野中疾冲而去。
绿珠被那人一掌推落马下,此时也翻身跃起,怒声喝道,“什么人?”手中长刀疾挥,向那人拦腰扫去。
那人身形疾转,避过刀锋,揉声疾上,喝道,“贱婢,纳命来罢!”
与此同时,林中一人大声疾呼,喝道,“端木赞逃了,放箭!”弓弦声骤响,羽箭如雨,竟然不顾激斗中的二人,齐齐向甘以罗后心袭去。
路上交战的两人正全神对敌,骤然间,听到风声骤响,箭雨满天,齐齐吃了一惊。
绿珠咬牙骂道,“邬合,你竟然连我也要杀吗?”手中长刀疾舞,格开射来的乱箭。
那人摆脱绿珠,袍袖一摆,反掌打落三支羽箭,身形就像陀螺一样疾转,掌风到处,羽箭纷纷旁落。
甘以罗方才在惊乱中,蓦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心神震荡,才会失神。此时从恍惚中回神,一旦上马,精神顿时一振。
她心中知道,只有带着端木赞脱出险境,才能设法救他性命。不禁银牙暗咬,一带马疆,纵马疾驰。
刚刚奔出不远,只听背后风响,箭雨纷至。甘以罗竟不回头,只将端木赞紧紧护在身前,手臂圈转,长剑向后疾舞,只听“叮叮叮”一阵疾响,已将射来的羽箭纷纷打落马下。
甘以罗的控马之术曾经得到端木赞亲传,跨下所骑,又是一匹千里良驹,第一批羽箭打落,赤红马奋蹄疾驰之下,瞬息间奔出数里,旷野上只见一抹红影,绝尘而去,哪里还有弓箭可以射到?
那人眼看甘以罗脱身,心中大喜,身形疾转之势略停,衣袖疾甩,向绿珠面门劈来。
绿珠一惊,疾疾后跃,却听那人一声长笑,反身掠上先前端木赞所骑骏马,疾催之下,绝尘而去。
绿珠
大怒,喝道,“狗贼!”拔步追去,只奔出十几步,却见那一人一骑已在数十丈外,再也追赶不上。
甘以罗纵马飞驰,不敢稍停,这旷野中,无处躲藏,只有越过平原,向远处群山直闯。
回身望去,身后,人影渺渺,已无追兵。甘以罗心中挂念端木赞,俯下头,低声唤道,“端木赞!”
身前之人,横卧马鞍,竟然没有一点声音。甘以罗心中暗慌,却又不敢多停,暗暗咬牙,低声道,“你多撑一会儿!”双腿力夹,反而越发纵马疾驰。
奔出半个时辰,眼前山丘起伏,向两侧辅展。甘以罗心中暗喜,只要奔入山里,寻处山洞树穴躲起来,牧滩族的人,就再也难以找到。
心中闪念,手腕疾带,翻沟过涧,向群山深处疾驰。
晨雾,早已散尽,盛夏的阳光,灼灼的照入绿洲。甘以罗手腕轻带,减缓马速慢行,俯首向身前的男子望去。
苍白的面颊,紧闭的双眸,失血的双唇,令她一阵阵心惊。抬起头,只见前边山谷,郁郁葱葱,长着好大一片林木,隐隐的,传来流水的声音。
甘以罗微微咬牙,低声道,“就在这里罢,不能再耽搁!”
纵马入林,果然找到一处溪涧。甘以罗双臂抱着端木赞,滚落马鞍。将他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探手在他鼻端轻试。
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却令甘以罗心中一松。慢慢将他身子放平,暗暗咬牙,挥剑割开他身上衣衫。一看之下,一颗心突突直跳,惊的手足冰凉。
足足二尺长的羽箭,此刻,有一尺直直插入他的胸口,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缓缓起伏。而那长箭,距心脏,竟然只差半分。
“好险!”甘以罗强压狂猛的心跳,轻声低喃。
这羽箭只要再偏半分,此刻,躺在她身前的,就只有端木赞的尸体了!
长长吸气,又再重重呼出,甘以罗勉强平稳剧烈的心跳,一手在他伤处轻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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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将箭取出来,要不然,他仍然难以活命!”甘以罗自念,探手在他衣搭内摸索,除去一些杂物,竟然一无所有。
甘以罗心中暗急,二人身上,都没有伤药,这羽箭一旦取出,就会大量流血,那时,他岂不是会失血而死?
心中彷徨无措,不自觉的纵目四望,但见山林中,虽然生着些野草之类,但她不认识草药,竟然一筹莫展。
踌躇片刻,终究不敢耽搁,心中咬牙暗恨,“如果他果然不救,我陪他同死便是!”心意一决,将罗裙翻起,从内里撕下两篇衬布,摆在身边,一手疾探,骤然将羽箭拔出。
血箭飙出,端木赞一痛而醒,失声低喊一声,又再晕了过去。甘以罗手指连挥,一口气不停,拂他胸前十几处穴道,将一幅衬布卷了一卷,深深塞入伤口。
衬布,瞬间被鲜血染红,甘以罗将另一块叠了几下,牢牢压住。鲜血,浸过折叠的衬布,不断渗出,过了片刻,竟然渐渐变少。
甘以罗心中稍觉宽慰,转眸望见端木赞一张惨白的容颜,不禁又是心头暗慌,颤声唤道,“端木赞!”
仰躺的男子,寂然无声,只有微蹙的浓眉,令她知道,他还活着。
甘以罗微微松了口气,另撕一块衬布,在溪涧中打湿,替他拭去伤口四周的血迹,将裙摆撕下,紧紧包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