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已感觉到劲风扑面,连呼吸都变的艰难,甘以罗勉强抬手,护在胸前,却已经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住手!”随着一声暴喝,一条身影快速无比的扑来,横身挡在她的身前。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奚乐的两道掌力,已齐齐击在来人的身上。
甘以罗大惊,失声大呼,“尚勤!”
尚勤身子微晃,接连倒退两步,却终于在撞上她身子之前停住,慢慢抬手,拭去唇角的一丝血迹,淡淡道,“你终于来了!”
奚乐一见是他,忍不住冷笑,咬牙道,“该死的奴才,又是你!”
尚勤向他冷冷而视,身子一拧,右臂衣袖已从腰带中脱出,喝道,“拿命来!”一掌一袖,齐齐向奚乐击出。
这片刻功夫,早已惊动四周巡查的侍卫,但见人声熙攘,纷纷向这里冲来。一见眼前的情形,都是大吃一惊,各出兵刃,向奚乐围来。
尚勤一见,与奚乐纠缠的衣袖顿时挥出,向最前的一名侍卫挥去,喝道,“走开!”
那侍卫吓了一跳,忙急急后退。
甘以罗此时缓过一口气来,慢慢撑身站起,摇头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必枉送性命!”侧头见赛雪从偏殿中奔出,不禁心头一禁,失声道,“赛雪,无双呢?”奚乐悄无声息的闯进宫来,如果他在攻击自己之前,先向无双下手,那小小的孩儿,如何还能活命?
赛雪停步,点头道,“奴婢刚去瞧过,小公主很好!”虽然是在回答甘以罗的问话,一双眸子却不断焦急的向纠缠打斗的二人望去。
甘以罗轻轻吁一口气,向最近的一名侍卫一指,说道,“去!出去传令,命各宫侍卫不要惊慌,留在原地!”
侍卫应命,忙向外冲去。
只是片刻功夫,庭院中激斗的二人已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火光映照中,众侍卫只看到一条灰影一条黑影,不断的分开又缠上,竟然瞧不出招式,不禁都暗暗咋舌,面面相觑。
刚才,就算尚勤不将他们逼退,他们又岂会是这灰衣人的对手?恐怕不出十招,就会死于非命。
甘以罗斜倚着的廊柱,一双眸子却瞧的清清楚楚。
这二人的功夫,果然极为相似,只是灰衣人的招式更加繁复,显然是受过名师指点。而尚勤的招数刚猛直接,与他原来的功夫相差不远,内力却显然高出一筹。只是他每次攻击,都被对方以招式化解,一时间,竟然难以取胜。
这样斗下去,自然是尚勤后劲长些,可是,他刚才受了奚乐两掌,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若是中间有个闪失……
甘以罗微微皱眉,招手唤过另一名侍卫,低声嘱咐。
侍卫领命,疾步退了出去,隔了片刻,只见已涌入凤鸣宫的侍卫一个一个,慢慢退了出去,诺大一座庭院,除了打斗中的二人,就只下一脸淡然的甘以罗,和一脸焦急的赛雪。
通常这种情形,大多数人的反应,一定是指挥属下,团团围上,合众人之力将刺客擒拿或击毙。
而此时的情形,尚勤事不关己,恍若不见,奚乐不知原由,却不由心头暗慌。
甘以罗眼见他接连两招改攻为守,一双眸子不断向宫门瞄去,不禁淡淡一笑,说道,“奚乐,你若此刻受降,本宫留你全尸!”
甘以罗十三岁就扬名天下,前年北戎国内牟章、倪平之乱,名声更是大响,又有谁不知道,昔日的南
绍永和公主,如今的北戎王妃甘以罗,智计百出,计谋无双。
如今奚乐眼见众侍卫无声无息退出去,顿时觉得四周黑暗中,皆是伏兵,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无数柄利刃对着自己,更不知道这座宫殿之外,还有多少的阴谋算计。
正在这时,只见一条黑影骤然掠上宫墙,就站在墙上,向甘以罗躬身行礼,说道,“王妃,已准备妥当!”
还不等甘以罗点头,另一边又一条黑影跃上宫墙,同样立在墙上,向甘以罗行礼,说道,“王妃,已准备妥当!”
“王妃,已准备妥当!”
“王妃,已准备妥当!”
……
接二连三的黑衣人跃上宫墙,纷纷向甘以罗行礼回禀,所说的话,都只是一句,足足有十名之多。
黑衣人?
黑衣死士?
奚乐脸色微变,心中更慌,手中招式顿时变的散乱。
二人武功系出同门,所差不远,哪里容一人分神?
就在此时,只听尚勤一声大吼,右袖疾扬,缠上奚乐袭来的一只手掌,左手已穿空而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奚乐疼的身子弓起,脚步疾退,奈何一条手臂被尚勤袖子缠住,刚刚退出两步,就已被拽住。
奚乐勉强挺身,还不等他出手,尚勤身子疾转,一腿骤然,正正踢上他的胸口。
“咯嗽”声响,奚乐胸骨尽碎,“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绵绵软倒。
尚勤衣袖疾甩,奚乐身子还不曾倒地,就已被他抛起,闷哼一声,在大树上狠狠一撞,又砰然落地。
奚乐倒伏在地,整个人已倦缩成一团,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尚勤一步步向他走去,冷冷下望,淡淡道,“奚乐,你没想到有今日罢?”
“尚勤!”奚乐低喝,强撑着抬起头来,咬牙道,“若不是义父救你,你……你岂能活到今日?你……你这个妄恩负义……妄恩负义的小人!”
“妄恩负义?”黑巾上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浓浓的痛楚,摇头道,“他救我,不过是为了让你用我练武,他救我,不过是为了驱策奴役,他……他又几时将我当成一个人?我宁肯死在大漠,也不愿他救我!”
“哈哈……哈哈……”奚乐一张满是鲜血的嘴张开,嘶声大笑,说道,“尚勤,你是人吗?你……你去照照镜子,你哪里像人?你忘……你忘了,你所到之处,旁人是怎样尖叫……尖叫着逃开?你……你哪里像人?你只是个鬼!一只大白天走在街上,也……也会将人吓到的鬼!”
几句话,几乎将尚勤击倒,身子轻轻一晃,慢慢倒退一步,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而就是二人短短的对答,甘以罗却瞬间明白。尚勤被奚乐的师傅所救不假,可是,并不如他所说,是收他为徒,而将他变成给义子练功的工具,甚至对他驱策奴役。
而尚勤的那张脸……
那个时候三人途经闹市,恐怕,尚勤也不会像此刻一样,能有一张黑巾蒙面吧?
想到当初自己看到他容颜时的感觉,想到他那绝望的眼神,甘以罗的心,狠狠的一揪。
那几年,他在奚乐的练功中,饱受的折磨,或者,都强不过以那样的面貌出现在闹市,眼看着旁人尖叫着“有鬼”逃开的伤痛罢?
微微摇头,刚要举步上前,却见赛雪已拔步冲上,向着奚乐“呸”的啐出一
口,指着他骂道,“尚大哥不过是逢难毁去容貌罢了,你们就这样将他折辱,你……你们的心肠,要比他的脸,要丑恶一千倍一万倍!”说到怒处,飞起一腿向奚乐脸上踢去。
纵然奚乐一身武功,此时身受重伤,竟然躲不过一个身无武功的女子的一腿,一声闷哼之下,门牙已被她踢断两个。
奚乐张嘴,将口中牙齿吐出,向着赛雪嘿嘿冷笑,说道,“你……你说的……说的好听,你见过……见过他的脸吗?他……他敢让你……让你看他的脸吗?若……若你们敢,我奚乐给……给他磕头赔罪!”
“有什么不敢?”赛雪昂首,转身望向尚勤,唤道,“尚大哥!”
尚勤身子一震,脚步慢慢后退,轻轻摇头,眸子里全是惧色。
赛雪大急,忙一把将他手腕抓住,说道,“尚大哥,赛雪不怕!你放心,赛雪不怕!”
“不……不!”尚勤连连摇头,喃喃低语,手腕回缩,想要摆脱赛雪的抓握。
奚乐眼见他步步后退,不禁仰头嘶声大笑,咬牙道,“尚……尚勤,你……你纵然杀了我,你……你也不过……不过是个贱奴!一个不人不鬼的贱奴!”
尚勤额角青筋崩现,却咬牙说不出话来。
甘以罗眼见他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抖,脚步仍在慢慢后退,不由轻轻摇头,唤道,“尚勤!”
尚勤身子一震,脚步停下,木然转过身来。只见甘以罗脸色苍白,一手扶着廊柱立在阶下,正鼓励的向他微笑,轻声道,“尚勤,别怕!这里没有人会怕你!”
自从沦为奴隶,甘以罗虽然是他的主人,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将他当人看待之人,她的话,在他的心中,早已成为金科玉律。
尚勤咬牙,眸底现出一抹犹豫,一抹挣扎,却始终不肯抬手。
赛雪仰头望着他,轻声唤道,“尚大哥!”
尚勤垂目,向她一望,目光中,露出一些温软,却又迅速转开。
“尚勤!”甘以罗又唤。
她知道,这里是他的心结,此时,奚乐已身受重伤,已活不了多久,如果他不在此时将心结打开,恐怕那几年的日子,会成为他永远的梦魇。
见他又转头望来,甘以罗轻轻点头,说道,“尚勤,你堂堂七尺男儿,不过一些旧伤而已,有什么可怕?”
“是啊,尚大哥!”赛雪忙连连点头。
尚勤抿唇,眸子里露出一些赴死般的绝决,又再转头,向奚乐望去一眼,低声问道,“磕头赔罪?”
那四年中,自己不止一次,屈辱的跪在此人的脚下,任由他欺辱凌虐,如果,能够让他也跪在他的面前,也算一雪前辱。
对上他的眸光,奚乐的瞳孔微收,可是说出的话,已难收回,咬牙点头,冷笑道,“磕头赔罪!”
尚勤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在甘以罗的鼓励,赛雪的期待中,慢慢抬手,将脸上的黑巾慢慢掀去。
没有预想中的尖叫,只有身畔赛雪一声长长的吸气。
尚勤的手指,骤然握紧,静静而立,竟然不敢去瞧旁人的脸色。
甘以罗见过他的容貌,他知道,她必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旁的人呢?
赛雪,这个娇软的南国女子,会不会就此被自己吓的晕厥?
还有,那墙上立着的十余条身影,曾经与他并肩厮杀,如今,又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本章完)